阿山忙道:“相公,正是要人手出力的時候,我們若生出二心,還成什麼人呢?我家就在西郊,我們兩口子先回去住兩天,有什麼事相公盡管指使,跑腿的力氣我們有的是。”

“本該給你們些錢,可是……”“您和娘子常日給的還少了嗎?我們都有去處,相公您住到哪裏呢?”“這個我自會安排,你們不要擔心。天不早了,你們先各自去吧。”四個仆婢都紅著眼圈道別而去,馮賽呆立在原地,心比暮色更黯茫。

清明那天,孫獻跟皮二、黃胖、管杆兒三人商議好後,拿出自己積蓄的錢,先一人給了一貫,說每隔五天再給一貫,到這個月底不管查得如何,都給齊五貫錢。三人見不是一次給清,略有些不樂意,但畢竟是錢,還是笑著各自接了,分頭去辦事。

孫獻的妻子姚氏這一陣因丈夫丟了穩靠買賣,沒了進項,已經在天天抱怨,見孫獻竟然白白將三貫錢給了那三人,聽著後麵還有十二貫,越發心痛,三人剛走,便哭著數落起來。孫獻一向讓著妻子幾分,父親出了事後,他心裏煩躁,有氣沒處說,聽著妻子抱怨,不耐煩,已經吵嚷了許多次。黃胖三人見了錢才肯出力,孫獻心裏其實已經有些怨氣,但又不得不借助三人,見妻子這樣哭嚷,越發氣悶,斥罵了幾句,妻子卻絲毫不顧,索性放聲大哭起來。孫獻一股火衝起,一把摔碎手裏的茶盞,過去一腳將妻子踹翻在地,甩袖出門,悶著頭走了兩條街,火才漸漸消去,沉下心,開始辦正事。

孫獻自己定的是去查問藍猛的家人。藍猛是左藏庫俸錢分庫的庫監,那十萬貫錢就是從俸錢庫飛走的。藍猛罪責最重,被判了徒刑,流放兩千裏遠惡軍州。

藍猛是孫獻父親孫執信的下屬,每逢年節,都要備辦些禮物來拜問。孫獻曾見過兩次,卻不知道他家在哪裏。打問了幾個人,才知道藍猛住在東城的楊樓街。孫獻便買了一百文錢的蜜煎果子及酥點,各包了一包,當作敲門禮,提著一路尋了過去。到了一看,那宅子已經換了人家,才搬來兩天。

孫獻又敲門向鄰人打問,鄰居一位老者出來說:“隔壁這宅子原先也是賃的。藍相公並沒有成親,獨自一人住在這裏,家中隻請了一個仆婦。前幾天,他兄長過來,找見宅主,說他弟弟遇了事,退掉了這宅子,將他的東西都搬走了。”

“他兄長?叫什麼?老人家可知他住在哪裏?”“不清楚。”

孫獻隻得道謝告別,又去拜問他父親左藏庫的同僚。那些同僚見是他,都有些不願見,問什麼都說不知道。孫獻雖然早知人情似紙、一戳就穿,但接連碰到這些冷臉,仍有些喪氣。好在其中一位多少還顧些舊情麵,告訴他,藍猛的哥哥似乎是吏部員外郎曹奮的幕客。

今早,孫獻忙又尋到吏部員外郎曹奮的宅子。員外郎是七品官職,孫獻的父親才是從八品,除了父親的同僚,孫獻從來未和高一些的官員有過交結,這位曹奮更是素未謀麵,自然不能向他直接打問這點小事。他走到那宅子附近張看了半晌,見一個中年仆人走了出來,忙迎了上去,賠著笑臉打問。

那仆人上下打量,見他衣著還算齊整,便停住腳答道:“那位幕客叫藍威,跟隨我家相公已經三年多了。上個月忽然跟相公辭別,說自己丈人歿了,得去料理喪事。”

“他丈人是哪裏人?”“聽說就是汴京人,在東水門外汴河北街經營著間賣小酒的酒肆。”孫獻忙又趕到東水門外,在汴河北街果然找見一家小酒肆,門簷掛著麵“小酒”的旗招,店裏沒有什麼人,一個婦人在掃地,一個中年男子坐著發呆,眉毛和眼睛都呈斜八字,看著一副哀相,極似庫監藍猛,隻是生了些胡須,比藍猛年長幾歲,應該正是藍猛的兄長藍威。

楚三官趁著父親出去,也趕忙溜出了門。那天,邱遷去找他,他躲在後門邊,偷偷瞧見父親一頓罵走了邱遷,樂壞了。這兩天邱遷都沒再來找他,他先還慶幸,回過頭心裏卻始終有些不踏實。自己拿了邱遷十六貫錢,卻沒替他找見馮寶。他楚三官並不是那等稀濫下作之人,為這十六貫錢敗壞了名聲,也太劃不著。

他想起郭蓋兒和白花子那兩個幫閑,兩人蒼蠅逐臭肉一樣時常圍著馮寶,應該知道馮寶的去處。於是楚三官趕到了東水門外。那兩個幫閑沒有主顧時,常在虹橋南橋根東頭的嚴老兒茶棚裏,茶也舍不得點,隻蹭著兩條凳子幹坐。楚三官快到虹橋時,一眼就見郭蓋兒果然坐在茶棚邊的一條凳子上,垂頭望著腳尖,似乎在生悶氣。再一看,白花子並沒和他在一處。楚三官笑著走過去,心想白花子一定是吃獨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