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芳酩院、饅頭店(3 / 3)

“插釵定親時也沒見?”“當時又羞又怕,哪裏敢看他?”這句邱菡沒有說謊。“姐姐嫁給他,後悔過嗎?”“後悔?”邱菡呆了半晌,才歎道,“生為女子,哪有什麼後悔不後悔?”

“為什麼不能後悔?律法都說,夫妻若不相和諧,可以離婚。”“又有幾個女子願意離婚的呢?”“其實,姐姐並沒有後悔過。”邱菡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心裏卻暗暗自問,後悔過嗎?沒有。

哪怕馮賽娶進柳碧拂,讓她滿心怨忿,自己卻從來沒後悔嫁給馮賽。

為何呢?馮賽常日裏那種小心賠笑逗趣的體貼樣兒,忽然浮現眼前。她心裏一暖,又一酸,險些落淚。

盧饅頭站在自己饅頭店前,眼圈頓時發熱。大兒拿鑰匙剛打開門鎖,小兒便搶著推開門扇,兩人爭著擠進門裏,四處查看,連聲叫喚:“爹!灶台大鍋都在呢!”“缸裏水都還有半缸!”“他們把屜籠扔在這裏呢!”

盧饅頭忙也走了進去,店裏雖然空了許多,但大致還是原樣,缺了的家什都是他們自己搬走的,餘下的並沒有動什麼。門邊朝街那張長木桌上落了層灰,但常年放屜籠的幾個大圓印子還清清楚楚。裏麵靠牆一排五洞的灶台和牆壁上,十來年煙和水汽混成厚厚一層黑油,灶洞裏還殘餘著煤灰……看著這些,他心裏一陣感慨,覺著自己像做夢回鄉一般。

當初貸給他錢、收了這店宅的債主是香染街口的秦家解庫,總店主秦廣河是京城有名的大財主,哪裏瞧得上一點點賃錢?因此一直沒有賃給別人,隻吩咐整賣出去。盧饅頭去汴河邊尋到專門說合房宅典賃的牙人魯添兒,求了他,才說動那解庫的分店主,答應將這店宅賃給盧饅頭。

談定的賃價是每月十二貫,盧饅頭用得來的那五十兩銀子,先付了半年的租金。那兩個夥計跟了自己十來年,至今也沒有營生著落,他找來幫忙綁架了馮賽妻女,又各給了八貫。再除去魯添兒的兩貫牙錢,餘下的十貫錢做每天活使錢,買進些麵粉、羊肉、蔥韭菜蔬、鹽醬和石炭,大致也夠了。

他當初經營這家饅頭店,每個月至少能淨落五十貫,如今不敢多請夥計,先隻能叫那兩個回來,生意會少很多,不過一個月賺三十貫應該還是做得到,除掉賃房錢,能淨落個十七八貫。比之以往,雖然差了許多,但事已至此,也已經算很好了。何況這還是用馮賽妻女換來的。

馮賽隨著魚行和豬行兩位行首一起離開開封府衙,他邊走邊急急思尋對策。妻女還沒有下落,存亡還不知;炭行這邊又被祝德實和臧齊兩人反擊一槍,雖然宮中的炭他們兩人完全應付得了,但汴河一路的供炭必須得緊急辦好;譚力果然是三頭使計,吳蒙也中了招,他恐怕也不知道譚力的下落。昨晚蹲守時,馮賽已經想好如何去化解譚力造的僵局,本打算趕緊去辦,誰知道這裏又冒出魚行和豬行的事來,且都是火急萬分。弟弟馮寶怎麼會插手這麼大的生意?他人在哪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馮賽心裏一陣氣苦。這世上,什麼人他都能和聲和氣,唯獨這個弟弟,一見到,就不由得要生氣。他們的父親是個儒生,一生連考不中,隻能做個幕客,卻盼著他們三兄弟能成就一番功名。然而三個兒子沒有一個能遂他的願:長兄馮實性情安分敦篤,隻願守在家鄉,耕田養親,閑了才讀一點詩書;馮賽則隻愛讀閑書,受不得學校科場的拘束,隻願在生意場中行走;三弟馮寶頭腦最靈,性子卻最浮,事事一見就明白,卻從來不願下力氣,沒有一樣事能做得成。

馮寶在家鄉日日被父親責罵,便偷偷跑到京城來投靠馮賽。馮賽起先還帶著他去買賣場中曆練,但他本性不改,多一會兒都坐不住,一錯眼,就不見了人。馮賽痛責過幾回,每次卻也隻能馴良兩三天。久而久之,連罵他的氣力都沒了。隻想著,尋一個輕省的營生,讓他能養活自己就成。誰承想,他竟惹出這麼大的事端。

單一個炭行的麻煩就已經應付不過來,眼下三個行的大事一起壓過來,任何一樁都萬分火急。這何止是冰碎落水?更被幾塊重冰接連砸中,且無可逃躲,隻能硬挨。

走出公堂時,他幾乎傻住,險些被那高厚門檻絆倒,一個趔趄,才猛地驚醒。逃是逃不開,隻能趕緊想辦法。好在做中人這麼多年,時常會遇見幾樁生意攪到一處,讓他曆練出了些定力。他在心裏連擊幾掌,壓住躁亂,集中神智,急急粗理出了個頭緒。宮裏的事是頭一等,不能推延,得立刻辦妥。眼下,先得把宮裏供魚的事辦好;幸而豬肉低等,宮裏極少吃,豬行的事可以稍緩一步;至於炭行,推官已經嚴令祝德實和臧齊,兩人也已應允,今天也不成問題。

這時,三人已經走出了府衙,馮賽忙道:“兩位行首,能否借這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