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我不是一開始就厭恨他?
這兩天,她似乎漸漸明白過來,自己之所以一開始就對曹喜厭恨無比,是因為曹喜從一開始就對她極其輕蔑。其實,她隻是一個唱曲的,遭人輕蔑再平常不過,卻為何單單這麼介意曹喜的輕蔑?她厭恨他,其實是盼著他能在意她,能看到她的好。可是曹喜看到了嗎?
今天,估摸著曹喜快來了,她就豎起耳朵聽著,一聽見敲門,忙出去開了門。
曹喜站在院門外,朝她笑了笑,池了了望著他的眼睛,覺著他看她的目光很暖,很柔,卻無法斷定這暖和柔,是由於她是他的義妹,還是由於她是她?
簞瓢巷巷口,顏家茶坊。瓣兒、姚禾麵對麵坐在窗邊。範樓案結束後,他們幾人每天在這裏的聚會也就散了。可今天,兩人不由自主都在這時候來到茶坊,結果遇見了。
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偶爾碰到一起,隨即慌忙躲開,一起紅了臉,各自看著茶盞,都低頭笑著,若有所思。
半晌,瓣兒輕歎了一聲:“往後再不能單獨和你見麵了。”姚禾忙道:“是。”瓣兒抬眼望向姚禾,輕聲問道:“你就沒有想過?”
“什麼?”姚禾忙也抬起頭,看到瓣兒眼中嬌羞,隨即明白,忙道,“當然想過,每天每夜都想,隻是——”
瓣兒又紅了臉,忙低下頭,半晌,才輕聲道:“你可以的。”“什麼……哦?真的?”姚禾頓時滿眼驚喜。“我哥嫂相人不相家世。”瓣兒仍低著頭,滿頰紅暈。“真的?那太好了!我馬上回家去跟我爹娘說!”
石灰巷,侯家。侯琴端著一碗粥,一小勺,一小勺,小心給父親喂著飯。
她哥哥侯倫的屍體被船夫發現,她的父親得知兒子噩耗後,頓時變得癡癡呆呆。侯琴見父親變成這樣,心裏不忍,就拜謝過趙不尤一家,回到家中照料父親。
一碗粥喂完後,她揩淨父親的嘴,洗過碗,這才回到自己房中,從枕頭下取出一封信,又讀了起來,邊讀邊微微笑著。這封信是幾天前董謙寫給她的,她不知道已經讀了多少遍,但仍讀不夠。
董謙在信裏說,要替父親守服三年,之後才能迎娶侯琴。侯琴笑著想:三年怕什麼?隻要有得等,就是三十年,我也等得住。這時,屋外忽然傳來父親的叫嚷聲:“倫兒!倫兒!倫兒回來了!”
侯琴忙放下信,跑到堂屋,見父親打開了門,呆呆站在門邊,隨後又“砰”地關上了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閉起眼,又低頭眯起覺來。
汴梁西郊,三生巷。
趙不棄和何渙騎著馬走進三生巷,來到巷裏一座宅院前。趙不棄下馬敲門,開門的是藍婆。
何渙大驚:“老娘?你為何在這裏?”藍婆還沒來得及答言,萬兒從她身後跳了出來,大聲叫道:“爹!”何渙忙俯身抱起萬兒,趙不棄笑道:“先進去,再慢慢說。”進到院裏,一個女子站在院子中央,是阿慈。何渙頓時驚呆,阿慈也定定望著何渙,微微笑了笑,卻落下淚來。趙不棄費了一番心力,正是要看他們這一幕,心裏十分快慰。
救出阿慈,是他和堂兄趙不尤夫婦、墨兒、瓣兒一起商議的計策。趙不尤以前曾幫過一個泥瓦匠,那個泥瓦匠家裏世代都做這個活計,大宋開國之前,他祖上曾是南唐的禦匠,後來南唐後主李煜被滅國,俘往汴京,軟禁在禮賢宅裏。那個禦匠很忠心,想要救出自己的國主,便和一班朋友一起從禮賢宅外的一片林子裏挖地道,想要挖進宅中,偷偷救出國主。地道剛剛挖到禮賢宅的中庭下麵,李煜卻被太宗賜了毒酒,飲鴆而亡。那個地道也就半途而廢,這事卻成為禦匠家的私話,一直傳到那個泥瓦匠。
趙不尤找來那個泥瓦匠,向他打問,泥瓦匠說那地道仍在,隻是入口當年被填了,不過很容易挖開。他聽趙不尤說要去蔡行宅裏救人,滿口答應。才用了三晚上,他就挖開入口,鑽到禮賢宅的中庭下麵,又朝上挖。那中庭地上鋪的是三尺見方的青石磚,他半夜裏挖到中間一塊青石磚,洞口尺寸剛好能將整塊青磚取下去,而後用木架支住青磚。上麵的人,若不細看,很難察覺。
接下來,趙不棄找到馬步,和他商議,將蔡府一頂轎子的底板偷偷改成活板,並告訴了他那塊活動青磚的位置。又設法傳話給冷緗,讓她告訴阿慈,依計而行。
趙不棄又想再懲治得狠一些,他知道蔡行有隻愛犬,極其凶猛,咬傷過不少人,那些被咬的人哪敢惹蔡行?隻能自認觸黴。趙不棄找了個毛賊朋友,讓他前一天半夜鑽進蔡府後院犬舍,用藥迷倒那隻黑犬,偷了出來,讓那泥瓦匠搬進地道。
那天,馬步將阿慈的轎子停到那塊青磚上,冷緗裝作沒帶帕子,等候的那一會兒,趙不棄親自動刀殺了那隻狗。泥瓦匠移開了支架,托下青磚,打開轎子底板,讓阿慈跳下來,脫掉外衣,裹在黑狗身上,將狗放進轎子,而後重新插好轎子底板,安放好青磚,用泥土填實了磚下麵的通道。
救出阿慈後,趙不棄先把她藏到了朋友這間空宅裏。
何渙“撲通”跪倒在趙不棄麵前:“不棄兄大恩,何渙永世不忘!”阿慈也含淚過來,深深道了萬福。趙不棄大笑著轉身避開:“你明知我最怕這個,偏來這個,不管你們了,我走啦!”
汴河北街,藍婆家。張太羽將家中裏裏外外清掃幹淨,洗了把臉,又換上那件舊道袍,帶了些幹糧,朝屋裏環視了一圈,隨後抬腿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