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殿試、狂賭(2 / 3)

可是去年年底,蔡京被免相,王黼繼任宰相。上任以來,王黼幾乎事事都與蔡京相反。於取士上,撤除“三舍法”,恢複了科舉法。

這樣,何渙便能提前應試。他因是府學上舍上等生,免除了開封府解試。上個月,他赴禮部參加省試,不但順利過關,更名列第二。

東華門前用朱紅木杈圍出一片空地,數十個禦林衛士執械守護,隻留一個入口,有監門官檢閱考狀。舉子們一色白布襆頭,白布襴衫,黑布鞋。何渙排在其他舉子後麵,從袋中取出考狀,考狀上記錄有籍貫、姓氏、親族、保人及州府解試、禮部省試履曆。監門官仔細查看後,才放何渙進入。何渙雖然自小就聽祖父講皇城舊事,但這是第一次親身進入,見兩扇金釘朱漆的門敞開,牆壁磚甃上鐫鏤龍鳳祥雲紋樣,沿路都有執械守衛,他不禁有些氣促,看前後幾個舉子,比他更緊張,麵色都有些發白。

進了東華門,迎麵一座宏麗宮殿,朱欄彩檻,畫棟飛簷,琉璃瓦在朝陽下耀著金光,何渙知道這是紫宸殿,是正朔朝會之所,殿試並不在這裏,而是北麵的集英殿。果然,侍衛在前麵列成一排攔著,有個侍衛官抬手示意,指揮舉子往右走,果然如祖父所言,監考極嚴,舉子們被視作盜賊一般。侍衛官和侍衛們全都麵色難看,態度凶惡,有個舉子過於緊張,沒聽清指示,直直向前走去,一個侍衛立即將手中長戟逼向他,侍衛官大聲嗬斥:“瞎了眼了?往右!”那舉子一慌,險些摔倒。

右邊沿牆有條長廊,廊頭是間宿值的大屋,舉子要先進那屋裏檢身。何渙跟著隊列走了進去,裏麵十數個侍衛,分成幾列,逐個搜檢包袱衣物,文房四寶外,任何東西不得帶入。不但物件要細搜,侍衛更命令舉子脫光衣服,檢查身體皮膚是否紋寫有文字。已有幾個舉子脫得精光,轉著身子讓侍衛看檢。何渙前麵有個舉子才脫得赤條條,兩手捂著下身,兩條腿緊夾著,“張開腿!”檢查的侍衛嗬斥著,用刀鞘在他腿上重重一拍,那舉子不得不張開腿,何渙見他大腿內側密密寫了一片小字。“攆出去!”搜檢侍衛將那舉子的衣服扔到他身上,立刻有兩個侍衛過來,挾起那舉子就往外走,那舉子頓時哭叫起來,宮城禁地,又不敢放聲,強壓著,越發讓人心顫。聽得何渙心裏一陣陣難受,何苦呢,一次私挾文字舞弊,六年兩屆不得再考。再想到自己隱瞞了重罪,依律絕不許應考,他越發心虛膽寒,再顧不得害羞,走上前,將包袱交給侍衛,自己隨即脫光了衣服,任他檢驗。檢完後才從另一側門出去。

沿著長廊向北,何渙隨著其他舉子快步前行,一路都有侍衛,何渙隻敢偷眼向左手邊張望,心裏默默數著,文徳殿、垂拱殿、皇儀殿,四下寧靜,隻聽見足音遝遝。前麵舉子開始左轉,離了長廊,向左邊一個院門走去,集英殿到了。

進了院門,一個極開敞的庭院,鋪著青石地磚,麵南一座宏偉大殿,佇立於清晨朝陽之中,朱紅青碧,彩繪煥然。一陣翅響,何渙抬頭一看,幾隻仙鶴從殿頂簷間飛起,翔舞於朝輝之中。何渙從未目睹過這等神異肅穆場景,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氣。

“看榜尋自己座號!”一個侍衛官喊道。何渙轉頭一看,旁邊牆上貼著一大張榜單,他走過去找到自己的名字,是西廊二十三號。庭院兩邊兩條長廊,廊上用青縵隔成一個個小間,每個小間擺著一副桌椅,桌上都立著個木牌,上寫著座號及姓名。已有不少舉子入座。何渙沿著南牆步道,穿過庭院,走到西廊,挨個數著,找到二十三號木牌,上寫著自己名字,便走了進去,坐下來,取出筆墨紙硯。

他仔細鋪展開試紙,這張紙頂頭寫著姓名、年甲、三代親人、鄉貫,是由本人填寫好,投給貢院,加蓋印信之後,再發還給舉子。今天答完交卷後,卷子要糊名封彌,用紙粘住姓名籍貫,編以號碼。為防筆跡泄露,試卷還要由專人謄寫,副本才交給考官閱卷評等,層層嚴管,以防舞弊。

看著試紙上祖父、父親及自己的名字,又抬頭環視四周,何渙心中湧起一陣感慨:我並沒有倚仗祖父之蔭,全憑自己之力,幾經波折,今日總算坐到了這裏。

等了一陣,舉子們全都入座。大殿之前,列著三副桌椅,禮部三位主副考官也已經落座。何渙向殿內望去,隱約見殿裏龍椅上似乎有個身影,天子今年也親臨殿試了?往年殿試完後,到唱名發榜日,天子才會臨軒策問。也許今天重興科舉法,天子興致高?正在猜想,大殿前傳來一陣鼓聲,隨即隻見一個文吏立於台階之上,大聲宣布:“大宋宣和三年殿試開始!”聲音清亮,在殿宇庭院間回響,何渙的心咚咚跳起來。接著,那文吏又朗聲宣讀禁條:“考生不得冒名代筆,不得挾帶書冊;按榜就座,不得妄自移易;靜默答卷,不得遙口傳義……本場考題,禦筆親製——”最後,他才宣讀考題——朕稽法前王,遹求先誌,顧德弗類。永惟神器之大,不可為,不可執,故以道蒞之,夙興夜寐,惟道之從,祖無為之益,以馳聘乎天下萬世無弊者也。然為道在於日損,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損之又損,至於無為,則是無弊之道,損益隨之。子大夫以為如之何而無損無益乎?朕粵自初載,念承百王之緒,作於百世之下,繼誌述事,罔敢怠忽,立政造法,細大不遺,庶幾克篤前人之烈。推而行之,間非其人,挾奸罔上,營私背公。故庠序之教雖廣,而士風凋喪;理財之術益多,而國用匱乏;務農重穀,而饑饉薦臻;禁奸戢暴,而盜賊多有。比詔有司,稍抑浮偽,事有弗利於時,弗便於民者,一切更張之,悉遵熙、豐之舊矣。蓋可則因,否則革,權時之宜也,揆之於道,固無損益。然當務之為急,則因革損益,其在今日乎。子大夫詳延於廷,為朕言之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