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便去了東水門外尋餑哥,找了一圈,在汴河北街找見了餑哥。“餑哥,我又有件好事找你商議。”

“什麼好事?”“娶親。”

“娶親?”“你想不想娶梁家鞍馬店的那個小姑娘?”餑哥頓時紅了臉。“但我告訴你——你娶不到她。”餑哥立時愕然。

彭嘴兒便把自己當年求娶春惜不成,後來重遇,昨晚逃走的事情講給了餑哥聽,說得自己都流出淚來,他用袖子擦掉眼淚,才深歎道:“你老哥哥我花了十來年才終於如願,這苦頭你不必去嚐。現今有個法子讓你立即就能娶到小韭姑娘——”

餑哥聽了勒索武家兄弟的計謀後,果然有些猶豫。彭嘴兒忙道:“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小韭姑娘著想,你知道昨晚春惜跟我說了什麼?她說她當年就想嫁我,可隻能聽父母安排嫁給那個悶頭,白白受了這幾年苦楚。你那小韭姑娘也一樣,她父母怎麼肯把她嫁給個賣餅郎?”

餑哥犯愁道:“小韭若不肯跟我走呢?”“這個包在老哥哥身上,我去替你說。”

餑哥再無話說,害著羞點了點頭。

彭嘴兒便叫著餑哥一起去梁家鞍馬店,正巧見小韭提著籃子去買東西,他便走上前,笑嗬嗬叫住:“小韭姑娘。”

小韭回頭看著他,有些納悶,隨即望見後麵的餑哥,越發詫異。“我們有件事跟你說,這裏不太方便,我們去那邊——”小韭茫茫然跟著他們來到街邊牆下。彭嘴兒笑著問道:“小韭姑娘,你願不願意嫁給餑哥?”小韭先是一愣,隨即羞紅了小臉,低下頭,雙手抓著籃子晃來晃去,不答言。

彭嘴兒見餑哥也又紅了臉,笑道:“看來是願意。是不是,小韭姑娘?”小韭仍低著頭,小聲說:“他又沒請人去我家說媒。”彭嘴兒忙道:“就算請了媒人,也不中用——我給你說件事——”小韭忙抬起頭,彭嘴兒又將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說到動情處,不由得又流下淚來。

小韭聽了後,也紅了眼圈,說:“我爹也說過,若是鄉裏,至少要給我找個四等戶,若是城裏,也得八等戶以上的人家。”

彭嘴兒忙道:“全天下都是這樣。你們從今天起就死了心吧。除非聽我的主意——”

“什麼主意?”小韭忙問。“咱們一起逃走。兩家人到外鄉找個地方,一起安安生生地過。你若不願意,那就讓你爹娘給你找個人家,讓那漢子成天打罵。”“我爹就成天打罵我娘。”小韭眼圈又紅了。“你看是不是?這天底下你若再想找一個餑哥這樣實誠的人,難!”“那我跟你們走……”

於是小韭回到鞍馬店,向店主告了假。彭嘴兒帶著她買了些吃食,一起來到五丈河下遊的河灣,找見魯膀子的船。

春惜母子和魯膀子夫婦都坐在船艙裏,彭嘴兒一眼看到春惜,容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秀美,他甚至不敢直視,小心笑了笑。春惜則望著他,微微笑著,全然沒有井邊偷會時的局促緊張。

彭嘴兒還有事情得辦,不敢久留,把小韭交給他們,沒敢透露勒索武家的事,隻簡要說了幾句,便匆匆趕回小橫橋。他知道一家銀鋪暗地裏在做假銀,就去買了兩錠仿製今年新銀的假銀鋌。

天黑下來後,他從弟弟彭針兒的藥箱裏偷了片藥膏貼在臉上,才去找到艄公老黃家,交了訂金,租下他的小篷船。

而後,他找到等在附近的餑哥,把假銀鋌交給他。等夜深後,看著餑哥鑽進了老黃的船艙底下。

第二天,彭嘴兒一直留在家裏,窺探隔壁的情形。果然如他所料,武家兄弟、康遊和官府公人全都在岸上監視著那隻船,中間並沒有去船艙裏查看過。直到傍晚,艄公老黃來劃走了船,他才放了心,裝好那顆珠子,又去探了探康遊的口風,餑哥應該是得手了,他便趕往五丈河下遊河灣。

等他趕到那片河灣,天已經黑了。他昨天已經告訴魯膀子,今晚可以把船燈點亮,餑哥萬一早到,好尋到這隻船。這時,遠遠就望見了一盞燈光,魯膀子已經將船劃到了河灣。

他高高興興上了船,春惜攬著棟兒,和小韭坐在一邊,魯膀子的媳婦阿蔥則坐在另一邊,小小的艙中擠得滿滿當當。

他笑著對春惜說:“餑哥隨後就到,他來了咱們就走。”春惜望著他笑著點了點頭,眼裏滿是溫柔依順。從沒有哪個女子這樣望過他,讓他心裏一陣醉,一陣癢,一陣慰足。棟兒卻問道:“娘,爹不跟咱們一起去?”春惜剛低低應答了一聲,船外岸上忽然有人叫起來,是康遊。

餑哥揣著兩錠銀鋌,沿著漆黑河岸,盡力往東邊跑去。想著馬上便可以和小韭一起遠走他鄉,他心裏極歡喜又有些怕,這一天盼了許久,根本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他又想到自己的父親,父親的臉已經記不得了,但父親那雙手記得很真,摸著他的頭,又厚實又暖和。他心裏默默說:爹,我給你報仇了。那天,他把從康潛那裏接到的香袋交給後母後,扛著餅籠繼續去賣餅。他跑到花百裏錦坊,用私攢的錢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香袋。回來時,又見到買幹果的劉小肘,想起香袋裏的那雙耳朵,便買了一餅柿膏兒,撕成兩半,用油紙包住塞進香袋裏。走到虹橋北街,見賣藥的彭針兒,向他買了一大顆潤肺的藥丸,也裝進香袋。他把餅籠寄放到一個認得的食店裏,繞道從背街回到家裏,見四周無人,才進了門,從床下牆洞裏取出父親的那串鑰匙,到後母房中打開櫃子和小盒子,換掉了香袋,他見盒子裏還有一塊舊銀,隨即生出一個念頭,便拿走了那塊銀子,又去找了一根長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