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官媒、求婚啟(2 / 3)

“那是當然,有勞薛嫂。”薛嫂照著官媒的規矩,撐了把青涼傘出門走了,宋齊愈坐在茶鋪裏,心裏竟比當年應考太學還忐忑焦急。

趙不尤正要去尋訪宋齊愈,才出門就見甘亮來請,古德信因清明那天的酒沒喝成,重新做東,請趙不尤和顧震一聚,地點仍在章七郎酒棧。

趙不尤便先去赴約,剛上虹橋,迎麵過來一個矮胖的人,圓臉,大眼,厚嘴唇,穿著件藍綢便服,是樞密院北麵房的令史李儼。李儼一眼看到趙不尤,臉上立刻浮出笑,幾步湊了過來,叉起一雙胖手致禮道:“趙將軍!”

去年李儼無理侵占鄰居宅地,趙不尤替那鄰居打贏了官司,在那場官司中才認得李儼,之後再無交接。隻在清明那天,在這虹橋邊的茶棚下見過他一次。這時看到李儼滿臉憨笑,似乎全然不記得那場官司,趙不尤微有些詫異,不過隨即明白,李儼這類人便是靠這笑臉四處周旋。趙不尤不好冷著臉,也點頭示意,抬手回禮。

“巧!正要去拜訪趙將軍。我一位堂兄遇了樁事,也是有關宅界紛爭,要找人打理訟案。不知趙將軍肯不肯賞光幫幫他?”“李兄言重了,在下吃的便是這碗飯。”“太好了,上回我輸了那一溜地,正好從這裏討回來。哈哈!”“就請令兄來找我吧。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好!好——哦,對了,趙將軍,我還有句閑話——”趙不尤正要抬步,隻得又停下來。李儼仍憨笑著:“趙將軍這幾天正在追查清明客船消失那案子?”趙不尤不願多言,隻“嗯”了一聲。李儼又道:“那天我正在虹橋口,至今不敢相信自家眼睛。不知趙將軍查得如何了?”

“仍在查。”“不過——我聽說刑部還有王丞相都壓死了這案子,不許再查,趙將軍私自查案,難道不怕?”“怕什麼?”趙不尤有些不耐煩了。

“嘿嘿。這事太古怪,背後一定不簡單。趙將軍自己恐怕也知道,恕我多說一句,爐膛裏探火,當心燒到自家的手。這些年我見得太多了。”李儼仍笑著,眼中卻閃過一絲警覺。不過,他隨即又哈哈笑道,“這兩年,我信了佛,想著隨處該多行些善,才多嘴了,趙將軍莫要見怪。”

“多謝。”趙不尤不願再多言,一拱手,隨即舉步上橋。

到了章七郎酒棧,古德信已候在那裏,臨河的座上。古德信性情和善,常年樂嗬嗬的,此時雖然仍笑著,笑容中卻透出些鬱鬱之色。

趙不尤問道:“老顧還未到?”“他正在後麵魚兒巷查案子,等一下才能來。”“哦?又有案子了?”

“何止這一處?清明過後,京城內外到處都有事,這些生事的人像是商議好了一般,一起出動。開封府、皇城使、提點刑獄司、刑部、大理寺全都被牽動,亂作一團。就連你們‘汴京五絕’,不但你,其他四絕也全都卷了進來。老顧自然躲不掉,東奔西跑,忙得腳不沾地。所以我才想著邀他來坐一坐,稍稍歇口氣。”

“哦?這幾天我隻顧查那件案子,竟都沒有留意。”趙不尤雖然名列“汴京五絕”,但五人素來各不相幹,他和其他四絕也未有過交往。“還是大船消失那件案子?不是已被壓下來不許再查嗎?”“老顧是不能再查,我自己在查。”“這事恐怕牽連不小,你還是不要過於執著了。”“正因牽連不小,才該查個明白。”古德信滿眼憂色,歎了口氣:“你這性子越來越硬。我知你主意一定,再難折回,勸也是白勸。從本心而言,我也盼著你能查出真相來,但就朋友之誼,我還是要再多勸你一句。郎繁和船上二十四人已經送了性命,這背後之人凶狠之極。不尤,你還是收手吧,不要惹禍上身。”

趙不尤笑了笑:“人有一身,用得其所,才不負此生。我曾聽簡莊兄講,其師程頤當年求學於大儒周敦頤,請教該從何入門,周子教他先尋孔、顏樂處。孔子和顏回,身居陋巷,粗茶淡飯,人都不堪其苦,他們卻能樂在其中。他們為何而樂?這一問,我已細想了有十來年,卻也不敢說想明白了。隻是就我自己而言,生性就愛清楚明白。見到事不清、理不明,就如眼前遮了些陰翳汙泥,心裏便不樂。隻有理清楚,查明白,眼前分明了,心才安樂。人未必都能求得到孔、顏樂處,但人生一世,總該知道自家樂處所在。一旦尋到這樂處,便是想停也停不住。”

“照你這麼說,貪權、貪名、貪財、貪色,也都是人生樂處?”“權、名、財、色,都是好東西,都能助興供樂。不過,這些樂都來自於外,世上多少人都去爭這些樂,但有幾人能如願,能長久?為之焦苦終生的倒滿眼皆是。我所言之樂,無關外物,隻由己心。”

“這倒近於佛、道了。”“道家求長生,佛家尋解脫,儒家修安樂,名雖不同,其實都是尋一個心之安處,隻是各家所循之路不同。但不管哪一家,隻要心裏存了個向外尋求的念頭,終生都將被這個‘求’字困死。隻有去掉這向外尋求的心,才能找見自家本心圓滿,天性具足,安與樂,皆在心性之中,根本不需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