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其實,她當初接到他的絕交信就打算把人流做了,隻是想同他一起去醫院,讓他親眼看到自已的孩子被殺死作何感想。不料他一躲就是幾個月,倒把她的氣賭上了,男人敢做就得敢為,你有苦處說一聲,我也不會為難你,你能躲,我還不能生啊。這樣一拖,就耽擱到現在。

如果他關心我,隻要問上一句這幾個月是怎麼熬過來的,我會毫不猶豫地跟他去醫院,偏偏從接站到現在幾個小時過去了,他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三句話不離人流,這跟院裏那些隻關心別捅漏子的頭頭有什麼區別?想透這些,她失望極了,便賭氣地說,“我就不信,天下之大容不下我母女——大不了就一死兩命嘛!”

他想起這幾個月在貧困山區的見聞,便皺著眉頭對她說,“柯仁,別動不動就提死好不好?你知道‘生活’這兩字怎麼寫嗎,生下來活下去,說說容易,其實活比死艱難多了!”

柯仁差點背過氣,我盼紅軍一樣盼了三個月,又等了一個晚上,你除了自斟自飲喝掉12啤酒外,沒說半句體貼話,現在還訓斥我——我就這麼犯賤,於是更賭氣的說,“我知道你怕麻煩,幫我個忙行不?如果組織上問這孩子是誰的,你別承認,千萬別承認他姓李。0k ?”

說完,她起身便走,被他拉住,她掙紮了幾下,沒掙脫,便用睥視的目光瞅他。他不敢跟她目光對視,囁嚅地說:“我答應你。”

“答應我什麼?”她心裏升騰起希望。

“領導問我孩子是誰的,我說不知道。”

她一下癱在了椅子裏,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終於看清眼前的男人是啥玩意兒。這一刻,她決定生下孩子,用孩子對他一輩子的疏遠,報複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她讓他的腦袋貼在肚上,撫摸著他的臉,挖苦他說:“這就對啦,孩子他爸,你是聰明人,天下最聰明的人——我倆不能都跳油鍋,得留一個人在岸上。”說完竟不住淚流滿麵。

他正竊喜涉險過關,猛不丁臉上一片濕漉,有些不知所措:“別哭行不行,你一哭我就心發慌,你看許不凡還在那桌瞧著呢。我,我能幫你做點啥?”

柯仁冷笑:“你還可以幫我娘倆收屍!”

“瞧,又提死不死的話,我不愛聽。”他坐起來替她揩眼淚,偏那淚水像湧泉似的,揩幹了又湧出來,“你就不能想一想好好活著?”

“我倒想好好活,體麵的活,尊嚴的活,風風光光的活,別人允許嗎?連你都認為我是問題青年、動亂分子,恨不得我一了百了,好落個耳根清靜、眼不見心不煩嗎?”

看她哀怨如死的模樣,他心如刀絞,忍不住想把她攬入懷中,被她一下推開了,“李尋歡,如果你真打算幫我,就幫我找一間房,讓我娘倆遮風蔽雨。我那個老爸,不知啥毛病犯了,聽到姓李的就咬牙切齒,我要把孩子生在家裏,說不定那天他就把我娘倆掐死啦。”

聽口氣她還不知道上輩人的孽緣,她爸講出來沒麵子可以理解,為啥她媽不告訴她真相呢?他顧不得多想,試圖做最後的努力,“你這樣一說我更不放心了,像生活在國統區——要不把孩子做了,就可以隻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能嗎?假裝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假裝自已還像處女一樣純潔,那也太虛偽了。”她堅決地搖頭,“我做婦科的同學告訴我,我的宮壁太薄,一旦做了人流,今後可能就沒法懷孕了。我不能拿終生不孕冒險!”

“那我發誓,我李尋歡給柯仁一套房子,10萬塊錢,否則喝酒醉死,開車撞死!”他舉起左手宣誓,神情莊重,“但你也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你要活得不開心,我可不答應!”

她連連點頭,梨花帶雨,“但你別硬撐,我不希望你一有壓力,又是三個月渺無音訊。瞧,你瘦多了,胡子都紮手了。”李尋歡把她摟過來,緊緊摟住。那一刻,他發現他是愛她的,那麼愛她,這一發現令他幾乎崩潰。

我一直以為,不愛一個人才會跟他分手,沒想到愛一個人也會跟他分手。看著這一幕,我放棄了給李尋歡接風的念頭,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