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下來李尋歡也察覺到遊戲不過是幌子,實質是向東以拳謀私,在一次又全票當選主角時,便堅辭不演。向東很生氣,讓他在角色與封殺之間二選一。李尋歡左右為難,隻好把哀求的目光投給我。我把向東拉到一邊,提醒他如果每次李尋歡回家都傷痕累累,讓他爸那條瘋狗發現,他不僅滿地找牙,恐怕得下半生坐輪椅了。向東認為有理,便同意他演“公雞”的折衷方案。“公雞”當然挨得少多了,但還是會在演出結束前被“長工們”踹幾腳——誰讓你那麼早打鳴呢?
這以後,李尋歡把我加成了好友,有啥話給我說,有啥好吃的給我留,直到他家突然搬走。
那時候,每當遊戲開始,李尋歡就鑽進權充“雞籠”的洗衣台下,既緊張又興奮地參與劇情的發展。客觀的講,他有演戲的天份,可以入木三分的刻劃角色,以至他朝地上一蹲,從他瘦骨嶙嶙的背上都能讀出早鳴公雞的委曲與無奈。我想,如果他當年不是“走後門”進了警校,而是殺進演藝圈,混到今天大小也是一腕呀,也不至於在成都隻爬到一個吧爺的名份上,就止步不前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我承認,我同你們一樣感謝李尋歡,沒有他我不知道夜晚除了看電視、打麻將消耗時光外,還有另一種活法:燈紅酒綠。象你們常說的,泡吧後悔一夜,不泡吧後悔一生。
他曾經說過,因為成績不好,他曾轉了五所學校才把高中混畢業。學校都欺生,但他從來都沒有被“大欺小”,為什麼?因為他把自已放得很低——低於眾人視線。試想,誰會去攻擊盤腿坐在地麵上的人呢?
我問最後一句時,聲音高得像憤青,連我自已都被嚇了一跳。
好在朋友們的注意力都落在他的生死上。
“你的意思是說他沒事?”眼鏡擦著鏡片問。他很厚道,用“事”這個詞替代那個忌諱之詞。
“我沒說他沒事。我說的是如果他有事,以我對他的了解,也許另有隱情。”
“噢,你終於掏心窩子了——你有警方內線?”
“沒有,我又不聚眾成匪——隻是直覺。”
唉,眾人頓時像高昂的公雞被抹了脖子,低落得一地雞毛。夏燕好奇:“我跟李尋歡的交道也不算淺,從沒聽他說過這些,他把自已的過去割斷了——仿佛他生下來就是中年。我還聽說他結了七次婚,創下了本市一騎絕塵的記錄?”
“八次!喂,嘴都說起泡啦,沒有潤嗓子的呀?”我看桌上的冰嘉瓶子都空了,那幾位舔著幹裂的嘴唇都沒買酒的意思,隻好對夏燕暗示。瞧,人一多都不願充冤大頭,還得你送些酒。
“那你跟我去吧台,想喝啥我送。”她朝我使眼色,讓跟她出去。我裝沒看見,不想冒跟她有染的閑語,說不定除了李尋歡,這屋內不止一人跟她有一腿,否則這幾根幹柴夜夜不落的到這裏烤啥呢?
事後證明,沒跟她出去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你們到我的酒吧還缺酒嗦!”她朝吧台喊:“抬一件冰嘉來,服務員,關門放狗——不喝醉不許走!”
等待上酒的功夫,平日裏瞧誰都不順眼的幾張老臉都仰望著我,等待無處不在而又隱匿無蹤的李尋歡,他們此刻表現出的好學生對老師的依賴,霎時讓我有了被重視的暈眩,連夏燕在桌下用膝蓋對我大腿頻頻撫摸,都令我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