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一番交談,這才走出門來,門外師兄弟們早就望眼欲穿。
眾人擁促著喬飛,上了門前一輛大車,二師弟揚起鞭子,啪的一聲,抽在驢子背上,驢子就撒開四蹄,向前奔去。
蹄聲得得。
戲園子距離北京火車站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
跟師父一席話,耽擱了功夫,此時,隨著眾人前行,太陽也從地平線上躍出身來,屢屢金光照射在眾人身上,猶如撒了一層金粉。
新的一天開始了。
小桃紅依偎在喬飛身邊,良久都不說話。
師兄弟們卻恍若未覺,嘰嘰喳喳的說著,笑著,仿佛喬飛考上大學比自己考上還要高興。
在師弟的驅趕下,驢車飛快。
路過一個坑窪的時候,車輪跳起來,小桃紅額前的發絲就不由披散下來,喬飛伸出手,將她的頭發捋到後邊,這才囁嚅著,“師妹……”
“師兄。”小桃紅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水靈靈的,“你去了那邊,要多寫信,要是放假,你……你就多回來看看,我……我會一直等著你呢……”
十六七歲的少女,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
此時,話未講完,小桃紅的臉已經羞得紅布一樣,她歪了頭,將眼光投向別處,繼續說著,“師父說,你上了學就是大人物了,到時候,也不知咱們戲園子還能不能留住你……”
喬飛無言。
他今年18歲,在戲園子裏也正好是待了18年的時間,戲園對他來說,就是自己的家。
而一個人,無論走的多遠,總有一根牽絆拴在身上,解不開,掙不脫,走不掉,忘不了,那是一個人的根,一個人的港灣。
榮華富貴,豈如親健家和。
時間猶如手中沙,越是想要挽留,就越是跑得飛快。
到了火車站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發車,喬飛跟大壯走下車來,早有師弟奔跑著到售票口,替兩人買了去上海的票。
走進車站,登上列車。
站台上,眾人哽咽。
“師姐,師哥,我走了。”喬飛沒哭,倒是大壯哭的稀裏嘩啦的,他不停的揮著手,“我過幾天就回來,你們不要想我……”
“嗚!嗚!”
火車拉響了鳴笛。
不過一分鍾,車輪就轉動起來,小桃紅突然奔跑起來,她不停的揮著手。但火車越來越快,她的身影也越來越遠。
“嗚嗚!”
大壯擦著眼淚,哭的稀裏嘩啦。
喬飛卻不由歎一口氣。
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正心潮起伏,突然一個聲音在耳邊問道,“請問,這是九號座位嗎?”
喬飛回過頭來,就看見一個齊耳短發的女生,拖了一個大箱子,正氣喘籲籲的站在過道裏。
30年代的北京,正是愛國運動的浪潮剛剛起來的時候,無數的年輕人前赴後繼,喊出外爭主權,內誅國賊的口號。
這其中,女學生是一道最靚麗的風景線。
她們拋棄了舊時妝容,換上短衣,剪了頭發,看起來英姿颯爽。
而麵前的這位女生,分明是愛國運動的積極分子,她穿了淺色對襟短衣,黑色短裙,一雙千層底布鞋蹬在腳上,猶如一樹盛開的梨花。
喬飛急忙將掛在車廂壁上的衣服拿下來,露出號碼牌,說道,“小姐,這正是九號。”
“謝謝。”
女生點點頭,從地上把行李箱搬起來,準備放到行李架上。
北京的火車去往上海,大約要跑一天一夜,作為一起從北京出來的老鄉,喬飛當然義不容辭,他接過女生的箱子,放到行李架上,順便問一句,“小姐,你是去往上海嗎?”
“嗯,我叫炎櫻,是複旦大學的學生。”女生回答一句,把裙子捋平,坐到喬飛的對麵,“你呢?”
“我叫喬飛,也是……”
話未講完,喬飛驀然感覺身邊陰風陣陣。
就像盛夏被澆了一桶冰水。
他急忙回頭,就看見一個身影扭曲著,從人群中擠過來,伸出手,摸向炎櫻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