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最富庶的地方莫如京城,最繁華的所在莫如戲院。
1936年春末,寒冬的蕭條終於盡去,戲園子裏也多了幾分喧囂,吊嗓子的,壓腿的,翻跟頭的,一眾少年人在庭院裏熱火朝天。
小桃紅兩腿展開,正在凳子上練習一字馬,陡然外麵一個少年人的聲音響起來。
“來了,來了……”
隨著聲音,一個敦實憨厚的少年三步並作兩步跑進門來,他的手中舉了一封信函,高高揚起,臉上喜上眉梢。
小桃紅雙手一撐,從凳子上一躍而起,堪堪落到少年人麵前。
正在奔跑的少年人急忙停下步子,還未站穩,手中的信函已經被小桃紅搶了過去。
“大壯,你又死哪裏去了?”小桃紅一邊斥責少年,一邊將信函撕開,接著,她就驀然驚叫一聲,雙眼的霧氣氤氳起來,“啊,大壯,快,快,去告訴師兄,謝天謝地,終於來了……”
隨著兩個人的喊聲,院子裏的少年們一起聚攏過來。
大家七嘴八舌。
但當看見信函上的落款時,一個個就猶如變成了木雞,仿佛小桃紅手裏拿著的是皇帝的聖旨。
大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聽見小桃紅吩咐,在原地愣了足有三秒,小桃紅白他一眼,索性自己拿了信函,跑向四合院的正屋。
“師兄,師兄……”
她的聲音帶了哽咽,腳步在門檻上絆了一跤也不在意,等到整個人飛身進來,看見一張方桌前的老爺子時,這才縮了縮腦袋。
“師父……”十六七歲的少女小聲喊了一句,但接著就露出笑顏,看向方桌另一邊的少年,“師兄,來了,錄取通知書來了。”
“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老爺子斥責一句,伸出手來,小桃紅隻好將手中信函遞給師父。
老爺子顫顫巍巍,將胸前的一個老花鏡拿起來,戴上。等掃過信函上的字,就不由渾身顫抖起來。
說不清是喜是悲。
他枯瘦的手掌在信函上撫摸著,一時間,竟哽咽不能言,小桃紅急忙拿起方桌上的茶壺,將茶杯注滿,端起來遞給老爺子。
“咕咚!”
老爺子端著茶杯,一口喝下去半截,這才將茶杯重重放下,將信函抽了出來。
信函上幾行毛筆字龍飛鳳舞,老爺子擦擦眼淚,看下去。
國立複旦大學錄取通知書
喬飛同學,經批準,你已經被我校錄取為新聞係新聞專業,請憑本通知書於公曆1936年六月十七日之前來校報道。
老爺子閉上眼睛,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但他似乎未覺,喃喃著問了一句,“飛兒,今天公曆是啥日子了?”
“六月十一了,師父。”小桃紅搶著說道,“再有六天,就是開學的日子了。”
“六月十一,六月十一……”老爺子搖搖頭,又衝小桃紅說道,“桃紅,你先出去,我跟你師兄說幾句話。”
“哎,師父。”
小桃紅答應一聲,又戀戀不舍的看一眼方桌另一邊的少年,這才轉身走出門去。
一拉開門,麵前一眾偷聽的身影驟然躲開,隻有一個敦實的大壯刹不住腳,一頭撞在小桃紅的肚子上。
“死大壯。”小桃紅低低咒罵一句,伸出手來,一把擰住他的耳朵,“師父跟師兄在談大事情,還敢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