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伏天的六月,一絲絲風都沒有,護城河畔的柳樹葉子曬得打卷,正是午後最炙熱的時候,東禦街的醫館已經收了數十個因這酷暑天氣病倒的人,主診的大夫孫孟林特特熬了解暑湯並涼茶,著館裏的小廝擺在醫館門口,贈與人飲,又切切的囑咐一幹人等,最近幾天都莫要出門,以免得了暑病,孫孟林在此間略有些影響,民眾對他的話倒也聽從,是以自六月用來,除了早晚天氣涼爽的時候,街上行人都很稀少,樹影斑駁之下,隻有伸著長舌頭喘氣的野狗野貓懶散的四處走動,偶爾有個把趕路的外地人,也莫不撐著紙傘,一臉一身的汗,整個人渾似從水裏撈起來的一般。
東禦街的巷子頭,有一家茶館,店家姓晏,因在家裏排行老七,大家都叫他晏老七。晏老七今年四十出頭,膝下有一雙兒女,大兒子是春分那日生的,是以起了個名字晏春來,小女兒叫晏春花,今年一十四歲,這小女子容貌雖然普通,性情卻很狡猾,晏老七和晏春來都是老實巴交的本分人,清涼鎮地處幽雲州兩州交界處,民風彪悍,州令薄弱,豪強漢子不少,鎮上些許不學好的後生小子,時不時的會到茶館打秋風又或者吃白食,從前晏老七和晏春來都好言好語好酒好菜招待,等到晏春花十一二歲,就沒有了這些好事,那小女子一張巧言利嘴,加上潑辣的性子,直把來茶館拿好處的大小男人們,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這日正是六月廿六,適逢晏春花的生辰,她早早起了身,替自家做了一桌的好菜,等到日頭偏西的時候,一碗一碗端出來,晏春來和晏老七沽了三兩燒酒,一家三口就在茶館的院子裏,圍上桌子,準備吃飯。卻在這時,有人挑開前堂的簾子,進了屋來,衝著三人做了個揖,說道:“請問,是孫孟林大夫府上嗎?”
說話這人是個年紀約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樣子十分清秀,隻是眉宇之間,隱約有些病氣,雖然是大熱的數天,臉色卻是蒼白如雪,襯得一雙瞳仁漆黑。
晏老七慌忙起身,答禮道:“客人來錯地方了!這是晏家的茶館鋪子,怎麼當得起孫大夫的府邸?”那少年說道:“這就怪了,適才那小哥明白是告訴我,此間正是孫大夫的府上。”晏老七笑著說道:“果真不是孫大夫府上,不過卻也不遠,隔壁順數第七家,公子請移步前往。”
那少年說道:“如此十分多謝,不知道老伯可否帶了我去,小可絕不忘記老伯指引之恩。”
晏老七尚未說話,晏春花卻忍耐不得了,對那少年說:“你這少年人,真正是不懂變通,沒看見我們一家人正吃著晚飯麼?我阿爹都告訴你孫大夫府邸在什麼地方了,也不是什麼山高水遠之所,橫豎不過十來步路,你卻非要我阿爹與你同行,誤了我們吃飯,實在沒有道理,你要去就趕緊去,不要再這裏糾糾纏纏,令人厭煩。”
那少年聽她這樣說,隻得告辭了,一路倒退著退出茶館。晏家三人等他人走了,這又重新坐下來,重又吃飯。等到日影西落,月上柳梢,一桌菜吃的七七八八,三人都覺酒足飯飽,略有醉意,晏春來說道:“妹子啊,過了今日,你可就正經十五了,再不找個婆家,怕是嫁不出去了。”晏老七打了個酒嗝,也說道:“明日我就去找洪三娘,多多的與她銀子,但凡合適的後生,都與我春花看看。”晏春來說道:“說到後生,頭先那公子倒是不錯,年齡同春花也是相仿,要是能做成一堆,倒也是樁美事,就是看著麵生,隻怕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背景來路。也不知道他找孫大夫是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