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見眾生,見自己(1 / 1)

事實上,我的生活,在我寫完我的第一本小說集之後,忽然加速了。

這之前,我是一名國家檢驗機構的工程師,根紅苗正的理工男,生活不算緊張,工作的關鍵詞是:檢驗檢測、鑒定評審。但是,處女作《晚安,我親愛的人》上市後卻意外走紅,當月即登臨某知名圖書網站新書暢銷榜冠軍並獲評“五星”好書,書中多個故事被改編成電影、網劇、舞台劇,甚至因為買家太多,而不得不采用拍賣IP(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識產權)的方式進行競拍。這之後,我接到了多家知名高校及書城邀請的演講、簽售、分享會。

源源不斷的約稿,應接不暇的宣講,一下子塞滿了生活的夾縫。這本《晚安,我親愛的孤獨》差不多就是“一名機械高級工程師文藝夢遊”狀態下寫作出來的。一切都來得太急,如霧亦如幻。在枕上、廁上、大巴上、高鐵上、飛機上,在無眠的深夜裏,在揮汗如雨的黎明,我不得不抓緊一切瑣碎而寶貴的時間,在靈感撲騰著翅膀,如長燃不竭的火苗一般將我周身燃徹時,我用十指敲擊出熾烈的文字,任他們在雪亮的Microsoft Word屏幕上碰撞、熔煉,鑄成一盤。多少次,在敲擊完最後一個句號時,我用昏花而刺痛的眼睛看到故事中的男女牽手離開,而時光卻顧自在冒著呲呲熱氣的屏幕中如淬火般恒久凝煉,我的心中便生出一股暖意,長久不熄。

少年時我崇拜柳永,一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怪誕狂情,卓絕千古。他死後,出殯之日,整個汴京城青樓裏的姑娘集體憑吊,“半城縞素,一片哀聲”,這才情是低得從淤泥裏開出的雪蓮花,光滑剔透,纖塵不染。牛X!長大後,我喜歡周星馳,“三分毒舌,三分搞笑,三分無厘頭,最終卻歸結於滿滿的感動”——再邪門的屎尿屁情節,也能榨出一杯見天地見眾生的鮮の每日C,營養豐富,不服不行。牛X!而現在,我尊崇一個叫許叔微的小老頭,他是宋代的名醫,翰林學士。許老頭不寫散文和詩歌,他小時候家裏窮,父母看不起病,雙雙身亡,他就發宏願,自學成醫,一輩子為百姓免費治病。注意,這裏不是一年,十年,而是一個人皓首窮經的一輩子。他以一己之力,跟命運死磕到底,最終成為推廣《傷寒論》的一代名醫。許老頭的發願,不是見天地,見眾生,他一輩子都在做一件事——見自己!

《晚安,我親愛的人》上市的時候,我在朋友圈吹了牛皮,我說:這是我見眾生的一本小說集,天黑了,大家看完故事,樂嗬一下,洗洗睡吧,說句晚安,給所有親愛的人!可我後來反複琢磨,也許見自己比見眾生更加艱難。也許要讓好故事在深夜裏發光,引領人們走進心安的方向,便不得不在閃轉騰挪的時光夾縫中,無數次麵對自己,這份孤獨,單槍匹馬,卻也一往情深,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這本《晚安,我親愛的孤獨》。

我一直覺得,寫作是一種曠日持久的修行,所以我說,這孤獨是親愛的,美麗的,是禪定的。在一天落幕,萬事褪去之後,當我看到讀者在微博、微信上鼓勵的留言,人們從文字中獲得溫暖與幸福時,我仍願道一聲“晚安”,和你在故事中相遇相知,許我照見自己,期你以慰孤單。

午歌

2015年10月於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