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些人，當著夏曉軍的麵，陰陽怪氣地說他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夏曉軍明白，他們跟背後說壞話的人其實是一個意思。
夏曉軍最擅長沉默，可越沉默的人，通常內心深處的波濤越洶湧。因為家貧，夏曉軍從小自尊心就強，他其實更願意別人說他能留在外科，得到老醫生的認可，是因為業務好，而不是裙帶關係。
難聽話聽多了，夏曉軍忍不住想：恨不得狠狠心跟章琰一刀兩斷，免得再為流言所傷。可每次見到章琰單純的笑臉，那不諳世事的笑容，就迫使他打消了這種念頭。而現在，章家和夏家人的態度，儼然已經把兩人看成了一對，把兩人的婚事看成是板上釘釘的事，他不敢想象，若他突然提出分手，會遭遇到什麼樣的暴風雨。他也不敢想象，他突然提分手，將會對章琰造成多大的打擊。
勢成騎虎，夏曉軍很難下來，隻好把所有流言吞噬掉，壓力獨自扛，默默不作聲。
夏曉軍能聽到的流言，章琰又何嚐沒有聽過？夏曉軍是男人，背後說的人多，當麵說的人少。章琰是女人，又是在醫生大院裏長大，有些醫生的老婆，沒有上班，最擅長婆婆媽媽、家長裏短。自從夏曉軍到章琰家吃過飯之後，就有不少人專門跑章琰跟前問：“琰琰，你什麼時候結婚呀？”
再評論兩句：“你哥還沒結呢，你都忍不住想嫁啦！”
接著又說：“聽說他們家條件不好，還有個精神有問題的瘸腿爸爸。那你可苦嘍，哪有兒媳婦不照顧公公的？”
再接著做出一副惋惜的樣子：“可惜你嬌滴滴的大姑娘，要嫁去這樣的人家。”
那時候的章琰，並沒有現在強勢的氣質，沒經曆過事兒，遇到來自同類的惡意隻會唯唯諾諾，而不知道反抗。加上能跟她說這些的，基本都是她爸爸媽媽的同事，或同事的家屬。章琰的爸媽在醫院德高望重，口碑很好，章琰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事情，把這些人全部得罪光。因此每次聽到這種話的時候，都不作聲，隻心裏暗暗生著氣，都快憋成了內傷。
而這些，偏偏又不能跟任何人講，哥哥不能，曉軍也不能，曉軍是她的選擇，她隻能一力承擔。
02.
章琰生日過後不久，就是春節了。算起來章琰和夏曉軍從正式認識到在一起，也快有一年時間了。大年初一早上，夏媽媽大清早就把夏曉軍叫了起來，催促他穿上新衣，梳洗完畢，去章家拜年。
夏曉軍以為他到得已經算很早了，卻不料章家的客廳已幾乎人滿為患。大多數是院裏的醫生及其家屬，還有些是章家的舊友，比如說秦音和她的父母。
夏曉軍有些尷尬，章琰高調，他倆的戀情眾人皆知。夏曉軍出現在章家，就是羊入虎口，是專門備著給章家的客人調笑的。大過年的，這些人又不能得罪，聽見他們善意的玩笑話，夏曉軍覺得尷尬，卻也隻能跟著一起笑，笑得臉頰都酸了。
坐得差不多了，夏曉軍提出走，章媽媽留他，讓他中午在章家吃飯。夏曉軍撒謊：“今天上午還有任務，要去給舅舅拜年，去年我沒去，今年再不去實在不好意思。”
見有正事兒，章媽媽也不好硬留，叫章琰送夏曉軍出門。章琰還沒出聲，章冰搶著說：“我去送，剛好還有點事兒想跟曉軍商量。”
出了院子，聽不見章家賓客的笑聲，章冰才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夏曉軍問：“坐著陪他們聊天很別扭啊？”
“剛才還好你來了，也算是幫我救了個場。”
夏曉軍聽明白了，在這些長輩的眼裏，秦音和章冰，就像他和章琰一樣，是眾人皆知的情侶。大過年的，長輩最愛做的事，就是拿這些小情侶開玩笑。不同的是，他和章琰是真的情侶，而章冰和秦音，是假的。
“那你倆還坐一起，不別扭啊！”夏曉軍說。
“你以為我想啊？被安排的。”
“我怎麼看著，你挺高興的樣子？”
“我怎麼看著，你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章冰扭過頭，瞪著夏曉軍。
夏曉軍嘴角不小心露出來的笑連忙斂了去，推了推眼鏡說：“還有半年秦音就畢業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攤牌？”
“我說不出口。秦音人是真的好，所有人都喜歡她，我也不例外。可你知道，我對她的那種喜歡和對周夢君的喜歡是不一樣的。我不忍心傷害她。而且這事兒吧，說出來隻怕第一個接受不了的，是我父母。”
“不至於吧？他們人都挺好的，特別是你媽媽，人很開明，你隻要說明白了，不會接受不了的。他們連我這樣一窮二白的都接受了。”夏曉軍自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