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以汪石為人,他借‘母錢’戲法從太府寺騙貸到那一百萬貫後,恐怕想做一些救濟窮困的豪俠善事,但那個書生似乎不是這樣的人,兩人恐怕起了爭執。那書生便威嚇唆使藍猛兄弟在範樓殺了汪石。”

“那書生是什麼人?”

“恐怕正是在五丈河借用了霍衡莊院、囤積糧絹的劉公子。”

“劉公子?”

“嗯,劉公子,李二郎,應該是同一個人……”

馮賽低聲念叨了一遍,心裏忽然一震,猛然間想到一個人——他?

他的頭腦像是猛然被刀劈開、腳下忽然塌陷一般,驚了半晌,不敢相信,但許多證據次第湧來,不由得他不相信,他騰地站起身,怔怔念出一個名字:

——柳二郎。

馮賽驚到渾然忘了一切,抬腿便奔出門去,撞斜了桌子、震翻了茶盞都沒有覺察,更來不及和周長清等人說一聲,便急急下樓去後院馬廄牽出馬,飛身上馬,疾奔向大理寺獄。

那書生是柳二郎。

最早汪石和賣木炭的朱十五兄弟來找我,是柳二郎帶他們去的穀家銀鋪,而穀家並沒有雇傭汪石。

去年入秋,本該馮寶回鄉送錢,馮寶卻忽然不見,是柳二郎主動說願意去江西。

十一月去陝西買便錢公據,馮寶又找不見人,還是柳二郎主動願意隨行!

在陝西河中府,柳二郎因水土不服留在客店,之後卻說出去見到了馮寶。馮寶若真的陪汪石去了陝西,買到五萬貫便錢公據,這是生平頭一回獨自做成一樁大生意,不但不是壞事,反倒是天大的喜事,以馮寶性情,早就大肆吹噓。然而回來問馮寶,馮寶卻支吾不言,恐怕是做了其他不尷不尬的事情,而不是去了陝西。說謊的是柳二郎。

正月間賣礬引,按理來說,那個樊泰若要買礬引,並不知道礬引交給了柳二郎,自然該先來找我。然而他卻很快便直接找見柳二郎,買走了礬引。

清明那天,柳二郎趕來報知邱菡母子被人綁架,我讓他陪胡商去岸邊接貨交易,他毫不推拒,當即答應。自然是已經預謀好,將我引去西郊尋邱菡母子,他好去汴河那隻船上和譚力等人會合。

至於五丈河囤積糧絹的那莊院,主人是福建茶商霍衡,我認識碧拂還是由他引見,柳二郎自然也認得他。霍衡為討好柳碧拂,自然也會善待柳二郎,答應那莊院任他使用。看院的那人說是位“劉公子”,恐怕誤將“柳”聽作了“劉”。

所有這些事件中,屢屢出現馮寶,恐怕也並非馮寶本人,而是柳二郎借了他的名,以隱藏自己。馮寶從來沒做成過幾件正經事,哪裏能忽然就變得如此老練?

至於綁架邱菡母女和碧拂,馮寶身陷梅船,也從未現身,自然也是柳二郎造的謊。

但是,柳二郎為何要綁架邱菡母女和碧拂?

清明那天,柳二郎一定是有極重要的事要去汴河,用這法子引開我,所以才讓轎夫去了西郊。

幸而炭行的吳蒙突然出現,打亂了柳二郎的計謀,更將柳二郎扣作人質。接著汪石百萬貫官貸的事情發作,柳二郎又被羈押到大理寺獄。這兩場意外非他所能預料,因此他的同夥才遲遲不放邱菡母女和碧拂,但應該不至於傷害她們。想到此,馮賽心中才稍稍釋然。

他一路疾奔,來到大理寺獄,急忙下馬,解下腰間的錢袋,裏麵連銀子和銅錢有十來貫,他將錢袋整個遞給那門吏。

“老哥,能否讓我去獄裏見一個人?”

“見誰?”

“柳二郎,是因汪石官貸案,被羈押在這裏。”

“柳二郎?這錢你拿回去吧。”

“怎麼?”

“他已經被放走了。”

“什麼時候?”

“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邱遷又買了一大籃子早開的鮮牡丹,提著來到芳酩院。

他想好的借口是來答謝顧盼兒告知了馮寶的訊息,那個小丫頭見是他,笑著說:“姐姐正在會客呢。”

邱遷心裏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