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這樣對我,他說過他愛我。怎麼會這樣對我?!”昭陽殿內,鉤弋夫人的叫聲令人不寒而栗。
由著她鬧了一會兒,見沒有人上前,未央宮的宦官首領杜廣陵甩甩袖子,沉聲道:“娘娘,請您安靜一點,保留最後的顏麵吧。”
吵嚷著的鉤弋聽到這個,突然停止,顫聲道:“什麼,什麼最後的……”
“是的。”杜廣陵嚴肅地接道:“剛才陛下的盛怒您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意願想必您也應該心知肚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鉤弋渾身發軟,跌坐在凳上,聲音也變得恍惚:“我隻是在喂他吃葡萄的時候,不小心讓籽卡著了他,我不是有心要謀害,我怎麼會謀害他呢,他這麼愛我……況且,他已經沒事了。還有,我們以前,”她為了證明般地敘述從前:“我們以前也經常鬧別扭,他,他不是都原諒我了嗎。”
杜廣陵麵無表情地聽她說話,有幾分惋惜地同情:“今天不一樣,娘娘。”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鉤弋抓住他的袖子,神經質地叫著:“他不會這樣一點小事就殺我,他不可能就這樣殺我,不可能!”
“的確不可能。”杜廣陵由她抓著,有些可憐地看了看她發紅的眼睛,回頭望了一眼,待所有人退下才靠近她耳邊,輕聲回道:“娘娘,您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日子,什麼日子……”聽到這句話的鉤弋,被觸動了敏感的神經,渾身發抖:“江,江充!”
“對,江充。”杜廣陵確定了她的猜測:“今天是江充的忌日,娘娘。”
“可是江充,他已經死了三年了,陛下怎麼會,怎麼會到現在才……他不是答應過,他不可能,我是弗陵的親娘啊。”
“您和江充聯手謀害前太子劉據之事,事隔三年才發作,正是陛下顧惜弗陵殿下,當時他才隻有四歲。”
“可他現在也不過才七歲……”鉤弋申辯著:“他還這麼小,他一樣不能沒有娘,不能……”
“可是陛下不能再等了。”杜廣陵暗示著:“他年事已高,近日來的飲宴,不過是回光返照,這是宮內心照不宣的事實,難道您能夠跟自己說不知道嗎。”
“所以,要我為陛下殯葬,可是,我,我不是他最愛的女人嗎,他怎麼會舍得,他這麼愛惜弗陵,怎麼會舍得我……”鉤弋的身體漸漸軟倒,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事到如今,我就跟您說句實話。”杜廣陵俯身:“陛下有意立弗陵為太子。”
“太子……”鉤弋眼中閃過一道光彩:“弗陵要是太子,那我……”
“那您就必須得死。”杜廣陵堅決實言:“子少母壯,國將必亂。隻有這樣做,陛下才能安心地立他為太子。”
“不,不可能。”鉤弋軟弱無力地反駁:“我隻是一介女流,沒有能力禍亂他的天下,何況,兒子做了皇帝,母親卻要成為刀下鬼,陛下沒有道理這樣對待我,這是荒唐的,這是荒唐的,弗陵。”鉤弋想起了劉徹視若珍寶的兒子,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地:“你快把他找來,隻要我帶著他去見陛下,陛下一定會原諒我的,一定會的。你……”她突然想到欺於情勢,應該客氣一些,改口道:“杜公公,麻煩你快去把他帶來,快點……”
“奴才沒有辦法把他帶來。”杜廣陵有點為她難受:“您難道忘了,弗陵皇子因為出疹子,三天前,陛下已經派人將他送往驪山溫泉王夫人那裏了嗎,驪山離此,長達……”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突然明白一切,滅絕希望的鉤弋歇斯底裏:“他說他愛我,他說他愛我,他說過他愛我的……”
能被皇上愛過,對於女人來說,不可謂不是榮幸;隻是這種榮幸,因為它注定不能長久,所以很多女人都領受過,隻是隨時要小心為此付出代價,沒有這種覺悟、不能洞察宮中規則的女人,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鉤弋漸漸放低了哭聲,從地上起來,杜廣陵要扶她,被製止了。
她站直了身軀,放眼去看。
昭陽殿是她的寢殿,這裏有很多她熟悉的過往。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仿佛昨日才離開家鄉,來到這裏,卻又像是隔世,已經遠去。
首飾盒裏,那華麗的珠寶依然奪目,她已然沒有當初欣喜的心情。
她隻能盡最大的努力,像杜廣陵說的那樣,像個當之無愧的宮中貴婦那樣,保留最後的顏麵。
擦幹淨眼淚,轉身,在鏡前坐下。
慢慢地,認真地,仔細地,開始。
上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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