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二十二年。
大年初四。
正月裏天黑得早,申時還沒過就一副影影綽綽的樣子,讓人看不清手邊的東西。
梁京內城的那座富麗堂皇之宮,卻早早的就燃上了燈。
因昨日傍晚十七皇子的事,掌刑司連夜就抓了人。午時過後在慎思門行刑,活生生將尚春殿的十名宮女杖刑而斃。
一時血染青磚,哀嚎慟天。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鐵腥味。
偶有幾個膽大的去觀了刑,但大多數宮人還是遠遠的避了開,生怕在這風雨飄搖的年月裏,染上不該染的晦氣。
循著昨夜的教訓,內務府王公公發了話,入夜前各宮各殿宮人需好好四下檢查一番,不可遺漏一處。
這才申時未至,便照的整座皇宮內殿燈火通明、宛若白日。
怡樂宮、萬秀宮一路過來皆是如此,唯獨沿著長長的宮牆甬道,行至昭和宮武英殿,驀然眼前一暗,叫人有些詫異。
崇政帝的起居之殿,不該是整座皇宮內院最為明華的地方嗎?怎得今日如此昏暗,除了回廊院內的幾盞宮燈,便再也見不到其他的光亮?
當然,這番異象也是無人得見。
莫說光亮,連平日裏小心翼翼伺候的宮人都避開了。這個日子、這個時辰,誰又敢不要命的往那位的寢殿跟前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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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無人,卻燃著炭籠。
熱氣蒸騰而上,讓那在黑暗中明滅的炭火也微微扭曲,顯現詭異妖嬈的一麵。
像是有種怪物張著血盆大口,躲在角落裏伺機而動,一個不留神,便要衝出,將人一口吞下……
“還有多少藥?”
殿內無人,卻有低沉的話語聲隱約而起,讓人瞬間豎起一身的汗毛,有種撞了鬼的陰瘮錯覺。
吱——吱——
哢嚓。
地底突然響起一陣機關扭動的聲響,還未消失殆盡,竟見寢殿中央的地磚往下陷了五尺見方的一塊,露出黑漆漆的一個空洞。
噠…噠…噠……
有人執著燈燭,從下麵踏著石製的台階,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燈燭照亮的範圍越來越大,直到那人完全走上地麵,才在火光下露出那張蒼老而又戾氣的一張臉——
竟是那位南秦的九五之尊、坐擁萬裏江山的皇帝陛下!
“自從延台大師五年前過世,這種藥便失了傳,今日已是最後一顆。”
一人跟著皇帝的腳步,從地磚之下走了上來,卻是那位神秘莫測的青蓮衛統領——蕭尋蕭大人。
隻見他站在崇政帝的身後,斂了目光,無甚表情的說到:
“這些年青蓮衛也找了不少替代品,隻是效果都不甚理想,可以用的那些都已經存在了地宮裏。滿打滿算,估計也隻能撐過一年。陛下……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一年?!
聞言,崇政帝手中的燭台竟是“哐當”一聲墜在了地上。燭火應聲而滅,諾大的寢殿瞬間又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外人麵前獨斷獨行、容不得半點忤逆的一國之君,竟然沿著桌案邊緣,晃晃悠悠的跌坐在了地上,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莫名的無望悲傷。
一年……他的時間竟然隻剩下一年了……
而你,終究還是不能原諒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