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也不是喝酒,而是在喝這種氛圍。楊衝鋒自己了解,坐下後端著杯子朝黃萍舉起來,說“老領導,盛情感謝,我敬老領導一杯。”
黃萍本來心情忐忑,見楊衝鋒又老領導老領導地說,心裏就有氣。手裏本來拿著酒杯,這時就放下來,人也稍坐直一些,使得她就給人一種淡淡的距離感。楊衝鋒見了,就笑著看黃萍。也不加以解釋,兩人就這樣對峙著,燭光裏看不真彼此的臉色,楊衝鋒嘴角咧開著,那笑很分明。
黃萍見他這樣心裏就更有氣,隻是也不好說什麼話,賭氣著給他看,就想知道他能夠多久才開口和自己說話。
楊衝鋒見黃萍這樣自然知道她是因為什麼,對叫她老領導,是讓她感覺到兩人的疏遠,還是不喜歡這種上下級的關係?這卻把握不住。卻故意再說,“老領導,好好的怎麼不肯接受我的感謝之意?我可是真心感謝的。”
“誰認識你?”黃萍說,這時卻不像是那種優雅高潔的人,而像二十來歲的小女子撒氣持寵一般。看著燭光裏那張沉靜的臉和那聲音有著很大的反差,讓楊衝鋒感覺到極好的玩味,但黃萍的臉色卻看不分明,當然,她是不是生氣卻還是能夠感覺得到的。
“好好好,算我不對,黃妹妹。”楊衝鋒見她這樣,故意說。
“哼,就會油嘴滑舌沒有一點誠意。”
“你怎麼知道……”楊衝鋒本來想說我的嘴又沒有嚐過,卻及時忍住這話,“我可是有一百二十分誠意的。”一般都說十二分誠意,楊衝鋒卻誇大了十倍。
“十二萬誠意也就你一句話,下次到省裏來別找我就清靜些。”黃萍說,聽著有些賭氣。楊衝鋒不知道怎麼一句話會讓黃萍有這麼大的反應,想來一會還是沒有找到緣由來。要是像刑倩這樣的女子在楊衝鋒麵前賭氣,楊衝鋒自然有二十種法子讓她將心裏的話吐出來。但對黃萍,就算在電話裏慢慢習慣了口花花地說,但麵對麵時卻沒有想到要這樣說話。
“罪過罪過,黃姐黃姐,哪處得罪你可要直接說出來,你不知道我是直條條的一個人啊。”
“呸。”黃萍見楊衝鋒形容自己的話,心裏就有些亂想,輕罵聲也不知道是將自己心裏的胡思亂想驅走,還是對楊衝鋒所說。感覺到自己的臉熱,隨著的麵前這人肯定看不見的,但心裏還是有些發虛,“從沒有見這樣的人。”
楊衝鋒聽黃萍的聲音有些異樣,此時,心裏就有一個念想。這樣的念想要是麵對刑倩,楊衝鋒也很容易產生,但在黃萍麵前卻總不會有這般的念想來。但一經有了,回想與黃萍直接的事來,就有了些隱隱的脈絡。
有些事情之前一直都沒有想過,就像沒有那回事一般,但一經把那層隔斷撥開,事情就有了很大的轉變。楊衝鋒還不敢斷定,對黃萍的很多事都沒有去多做了解,一直都覺得她對自己的關心漸漸地多,也習以為常沒有往深裏想。
“黃姐,我敬你,其他的都不說了,就為認識你,好不好?”楊衝鋒說,再次舉杯去與黃萍碰。
“這次原諒你了。”黃萍說,見男人改口也就借機緩解。兩人喝了一口酒,開始吃飯,吃西餐給楊衝鋒有種渾身不對勁的感覺,卻盡量表露出開心來。知道楊衝鋒食量大,黃萍倒是準備得分量很足。兩人在燭光下吃著,還是少了一些浪漫。
楊衝鋒吃得生猛,而黃萍卻吃得斯文,優雅恬靜,盡顯畢生來那種受過的教育。看著麵前這個越來越讓人鬧心的男人,黃萍雖也想將自己放鬆一些隨意一些,但總在無意中將自己的風度顯露。
在熟悉的人麵前,楊衝鋒從沒有想過要對自己做什麼掩飾。忙碌一會,也就將麵前的食物給消滅得差不多了,見黃萍那裏基本沒有碰多少,也就放慢下來。看著她說,“黃姐,是不是影響到你胃口了。”
“你是牛投胎的。”
楊衝鋒就笑,也不說就看著黃萍吃,就像欣賞她在做一段精妙絕倫的舞蹈一般。黃萍心裏雖有些慌亂,也意識到這男人可能對自己的心思有些察覺了,既有著三分欣慰又緊張,更怕自己變得無法沉穩讓他笑話自己。
知道他在看著,她還是慢慢地吃,每一個動作都極為自然又極為美麗。之前在小組時,楊衝鋒倒是沒有多加注意,更多的時候都在和刑倩鬥嘴或打眼神,倒真是將黃萍有些忽視了。隻是黃萍一直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高不可及而又不食人間煙火,讓人無法對她產生更多的他念。看著黃萍,這時就感覺到她與安貞阿姨有著更多的麵似。隻是安貞阿姨更多一些成熟與母性,容易讓接近,而黃萍更有著另一種氣質,古典而高雅。
楊衝鋒看著不由地想到之前在柳澤縣時,某一天自己從外市裏突然回家,撞見穿得很少的阿姨在院子裏彎腰洗頭的情景。那種情景落在楊衝鋒心裏藏了一段時間,才慢慢地將對阿姨的褻瀆給抹掉。
這個印象這時卻又冒出來,楊衝鋒將印象和黃萍來比照,卻覺得總是難以對上。黃萍坐在對麵,就算楊衝鋒隨口亂說時,都很難讓人往那方麵想。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就像將人其他念想都洗刷一淨了。
楊衝鋒將酒慢慢地喝著,黃萍慢條斯理地吃著,兩人說話不多。選擇在包間裏一起吃飯,是為了不讓人碰上,對黃萍說來,在江北省的地位不低,雖說熟人不多,她卻要保證絕無人看見自己。
吃得有些冷然,卻不是黃萍所願意的。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將包間裏的音樂聲稍放大些,也不會影響到兩人的交談。中午時已經將一些工作上的事都說了,而在這樣的環境裏,黃萍也不想提工作。可兩人平時就算電話往來不少,此時麵對麵卻真沒有多少話題。
本來在等待男人多給自己說說話,多引出一些自己喜愛的話題,等黃萍吃好了,心裏還是有些失落。但回想著又覺得這人就是這樣的,自己之前也就知道了,卻在微微失望中有著自嘲。十年來,在京城裏遇到過多少風度翩翩的紳士,也曾有過交往,但給自己的都是一而再的失望,也使得自己一度對男人算是徹底失望了。如今回想那段精神曆程,是不是自己對什麼都要求太完美太理想化了?
麵前這人有時候就如同牛吃牡丹一般大壞風景,可就這樣卻在不多長度時間裏反而將自己早就冷卻多年的心給衝破了冰封,讓自己有種自哀自憐的情緒來。
這種情緒好沒來由,可卻是實實在在。黃萍這半年來一直都為這個非常荒唐的念頭而受到折磨,但卻是真真實實的,越想壓製念頭就越加強烈。雖說這男人不比自己小多少,世上姐弟戀的事多著,差二十歲的都有,可自己畢竟有四十歲了的女人,誰還會為自己而動心?誰還會要自己?
楊衝鋒的老婆黃萍沒有見過但卻知道是黃家的嬌女,之前曾在京城圈子裏有著名號的,與趙家那女合稱為冷豔雙姝的,可見人的漂亮美豔。黃萍對自己沒有一點信心,雖說不會對男人有多少要求,但卻不敢先對男人說這樣的事。
排開政治因素和陣營關係,男人平時口花花地,但說話裏的分寸卻把握得很好,不像之前和刑倩鬥嘴,什麼話都說的出口。當時兩人要不是這樣,也不會將黃萍的心給撩動。
這時隻能盡量鎮定,黃萍對自己的情緒控製力還是不錯的。而楊衝鋒此時也在猜測著她的意思,感覺到她的情緒裏有著一些暗示,是楊衝鋒之前一直都沒有想過的。當然,對女人的認識,如今已經算是知之甚撚,對女人掩飾自己的做法也能夠看穿了。
有了這樣的念頭後,楊衝鋒不免要想一想這事,似乎沒有什麼由來就發生這樣的事了。黃萍來江北省任職時,那次小組的幾個人給她送行,刑倩總在躲著自己,而黃萍卻顯得落落大方一些。也就是從那時起讓自己感覺到她還是可以接近的吧,知道自己會來平通市時,就先給她電話聯係,在電話裏聽出她有些驚喜的意思,而到省城後沒有見她就直接到平通市,電話告知她時,回想她的說話就有些失落。
也就意味聽出她話語裏的失落,後來在電話裏才漸漸變得口花花地亂說了。
這時回想起來,一切都找到了因由。
給兩人酒杯裏都加了酒,楊衝鋒說“黃姐,你知道我是三杯就倒的,這是第四杯裏,喝醉了可不要怪我失禮才好。”
“又來騙人,”看他哪有一點醉意,“這酒雖不適合牛飲,但看看牛飲也不錯。”黃萍要是之前見誰這樣喝這種酒,肯定會找個借口就走了的,但這時卻有心和楊衝鋒說起笑來。兩人酒杯碰過後,楊衝鋒當真就一口將杯裏的酒喝下,給黃萍露一露“牛飲”之態。
黃萍小小地抿一口,看著楊衝鋒那樣子,心裏在說“幸好不在大廳裏吃,要不真丟人丟大了。”吃西餐、喝洋酒,講究的是紳士風度,要體現出貴族氣來。麵前這人和自己受過的教育、自己的價值認識都格格不入,卻偏偏讓如今的自己心亂起來。
女人過了四十歲,還有沒有資格心亂?
女人的浪漫會讓她的心變得年輕,但麵前這人卻和浪漫渾沒一絲瓜葛。真如同莽牛一般的人,會讓人如此亂心起來?見楊衝鋒喝了酒後站起來,走到自己身邊,彎腰做了個請到姿勢,讓黃萍一下子就有了些迷醉。
包間不大,除了小小餐桌外,兩張簡易的情人椅子,另外也就有一兩平米的空。在這樣的小空間裏要跳舞,自然不能夠跳出那種熱情奔放的,隻是黃萍也適合兩人慢慢輕搖的舞。
有些失措了。
稍遲疑了些,黃萍就將手交給楊衝鋒。心裏還是猜不出他是不是對自己的心裏有所知,但已經做了重要的決定,對她說來也不想逃避。自己對情感的逃避都十年了,還有多少個十年?或許之前自己對生活、對生命的認識都沒有體會到本質,或許自己對所受到的教育理解到的隻是外表形式……
舞曲裏,黃萍慢慢放鬆慢慢融入音樂節拍和情境,而兩人的舞姿也慢慢變得更加默契。楊衝鋒的舞跳得超出黃萍的預想,昏暗的燭光裏,不看他的人就像在陪著以為皇宮裏走出的王子跳舞一般。所遇過的人裏,自然還有不少人跳舞比他要好,可都少了那種力的感覺。
幾曲之後,黃萍抬頭看。見男人也在看著自己,心裏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老了。要是早十年遇上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撲進他的懷裏,沉醉下去永不蘇醒。
“黃姐,我叫你姐好不好?不過,每次見你越來越漂亮,真的就像我妹妹一樣。”黃萍要是細看,還真是看不出年齡來,歲月更多在心裏,而臉上卻少見有什麼痕跡。
“衝鋒……”黃萍心裏更亂,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在對自己說心裏的話來。要自己說出來卻是真沒有勇氣,不過,就算自己說出來,那又怎麼樣?自己會是什麼樣的角色,心裏是知道的。
“在想什麼?”
“……”黃萍將楊衝鋒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