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尖叫一聲,電擊般地站直身子撲向門外。米蘭追了出來,把我扶進她的寶馬,踩足油門飛一般地駛向醫院。到了醫院車子還沒停穩,我就滾下了車,爬又爬不起來,米蘭拉起我差不多是把我拖進了醫院大樓。
那扇門就在前麵。
不到五十米的距離。
“Mortuary(太平間)”令人思想停頓。
我無論如何也挪不動步子了,我不相信裏麵躺著的是耿墨池,怎麼可能呢?不是說四十八小時嗎?這才過了多久,三十六小時都不到啊!
“Mortuary”幾個字母在我眼前忽近忽遠,晃動得厲害。我已經像渾身被抽了筋骨般綿軟無力,米蘭和另一個護士扶著我走進去,看見了,他就躺在那兒,白色的布遮住他的全身,僵直著,跟多年前祁樹傑橫屍太平間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難道這就是命運的輪回?
難道這就是我掙紮得來的結果?
我知道他終會離開,卻沒料到他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他為了讓我的後半輩子有所依靠,竟捐出自己的肝髒成就另一個人的生命,讓那個人替他完成他今生愛的使命。是的,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這顯然是他蓄謀已久的一次冒險,肯定是冒險的,他如何知道手術就一定能成功?又怎麼能斷定心愛的女人能否接受這殘酷的安排?
但是他別無選擇,來這世上走一遭,什麼也帶不走,但總要留下點什麼,留不下,也要讓自己的愛通過別人來延續,為此他甘願冒險,他其實一直就在冒險。
我撲在他的身上哭得聲嘶力竭,抱著他僵硬的身子拚命地搖,好像他隻是睡著了,可以搖得醒一樣,“為什麼是這個結果?為什麼啊?我不要這個結果,墨池,我不要……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沒有你我的生命毫無意義,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墨池……如果離開你可以獲得幸福,我何苦掙紮到今天……”
哭到後來,我開始幹嘔。
米蘭也哭,我呼吸不上來,她就捶我的背。
不管用的,我嘔不出來,竟開始咳嗽。一股慘烈的甜腥味猝然湧到了喉嚨口,硬是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我不能把血咳在他身上,不能讓他帶著血腥離開。他這樣一個人,孤獨傲慢一輩子,幹幹淨淨地來,也要幹幹淨淨地走。此刻我抱著他,真希望抱著的是一架琴啊,他不能彈奏了,我幫他彈,做他一輩子高山流水的知音。即便是死,如果能替他,我也義無反顧。但是沒有辦法,就算我即刻割開自己的脈,在他麵前血流成河,也無法挽留他已經遠走的腳步,拚盡力氣到最後,原來什麼都是枉然。
而我已經哭得沒有一絲力氣了。
隻能拿出他白布蓋著的手,貼著我的臉頰。
好似一切都未曾改變,好似我們昨日都如此親昵過。
什麼都沒有改變,他和我的愛。
其實已經不朽。
可我還是感覺到了一點不同,他的手怎麼回事?厚實而寬大,一點也不像他的。墨池的手是修長、溫柔、非常優雅而有個性的,至今我還記得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舞蹈時的浪漫不羈,而且前天我還給他修過指甲的……我停止了哭泣,拿起他的手仔細端詳起來,巨大的震驚讓我目瞪口呆,我放下他的手,死死盯住他被白布蓋著的臉。
“墨池,是你嗎?”
三年前,在名古屋的那棵櫻花樹下,我就是這麼喚著他的名字,當時他還能站起身朝我走來,可是現在呢,他橫在這裏,真的是他橫在這裏嗎?
我從未如此緊張過,渾身汗毛直豎。
真的是他嗎?真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