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掙紮著,雙眼圓睜,嘴唇開始發烏,耿墨池過去拉開祁樹禮。

“你聽我說,如果你真要殺她,讓我來動手!”他一邊掰祁樹禮的手一邊虛弱地說,“我反正是快要死的人,殺了她償命也無所謂,如果你殺她,你就要償命,你償了命誰來照顧考兒,我死了考兒就是你的,是你的……”

“我的?”祁樹禮鬆了手,米蘭爛泥一樣地滑到了地板上,“哈哈……”他忽然放聲大笑,眼睛瞪著耿墨池,手指著我,臉色煞白,“事到如今,我還會要她嗎?她是個災星,隻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我弟弟娶了她連命都沒了。我對她掏心掏肺,結果還是一無所獲,現在連我的孩子也沒了,我恨你,也恨這個女人,我詛咒你們,就是下到十八層地獄我也詛咒你們!你們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歪在床上,耳中開始轟鳴,腹部一陣絞痛,身下頓時洶湧澎湃,我感覺生命的熱能在體內迅速褪去,我的愛,我的恨,都已成過眼煙雲。我的意識亦開始模糊,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一條被鮮血染紅的河麵上,天空那麼遙遠,風聲在嗚咽,上帝嘲弄的眼神冷酷地注視著我,我一直就這麼漂著,沒有方向,直到生命的終點。

依稀有護士過來,掀開了被子。

“不好了,Cathy小姐大出血!”這是我聽到的現實世界裏最後的聲音。

我死了嗎?但願。

十天後。

天空有點寬,雲在機艙的左方

離開你住的西岸,飄浮在天上

加州的月光,停在飛機翅膀上

結束這一段愛情,讓我更勇敢

你說一切明天再講,我不這麼想

我很善感,你愛幻想

我們不一樣……

西雅圖的晚上,和你最後的一餐

我覺得這個地方,不再是我的天堂

西雅圖的月亮,把我送出太平洋

在降落前這麼想,再見吧那些時光

……

聽著《再見,西雅圖》疲憊無助的歌聲,我常常以淚洗麵。我回來了!回到了我闊別三年的故土。沒有跟任何人道別,一個人拎著行李踏上了返程的飛機。當時正是晚上,西雅圖不眠的海港就在我腳下,璀璨奪目,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聽著,隻要你還留在耿墨池身邊一天,你們就休想得到安寧,我要他到墳墓裏都不得安寧,他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憑什麼要你陪在身邊?我是他太太,憑什麼你可以得到他的一切,我卻落個一無所有?!你不就是個陪他上床窺伺他財產的賤貨嗎?憑什麼你可以得到兩個男人的愛,而我卻差點被他們掐死?白考兒,你盡管留在他身邊吧,不信就走著瞧,看耿墨池最後到底是死在我手裏,還是死在你手裏。還有祁樹禮,你們都是一夥的,我恨你們,恨你們每一個人!隻要我米蘭還有一口氣,你們就不得好死!!……”

這是我還在醫院時米蘭親自跟我說的話,當時她就站在我床邊,麵目猙獰,咬牙切齒,似乎我真的跟她有血海深仇,她要我用血來償還。我從來沒覺得她有這麼可怕過,扭曲的麵孔讓我晚上連連做噩夢,出院後都還在做噩夢。

米蘭果然不罷休,又先後幾次找上門吵鬧,或打電話恐嚇,揚言要回日本召開記者招待會,向世人昭告LOVE係列曲非葉莎創作,我知道,她始終握著這張王牌,她什麼都不用做,就這足以置耿墨池於死地。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舊病複發、子宮大出血讓我的身體再次垮了下來,迅速地消瘦下去,我又恢複到了三年前來美國時的瘦骨嶙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比耿墨池更像一個垂死的人。

想想這場愛情糾葛到如今,我真的已筋疲力盡,老天到底不是那麼慷慨的,連最後陪著心愛的男人死去的願望都不能實現,還這麼連累他,讓他時刻不得安寧!還有祁樹禮,他跟我根本就是一類人,愛一個人愛到粉身碎骨,隻可惜我給不了他想要的愛,我的愛今生都給了耿墨池,這個真正已經垂死的男人,即使他真的死去,我的愛也沒有活著的可能。雖然耿墨池說隨米蘭去了,他都是要死的人了,他管不了了,但是我做不到視若無睹,不是我有多仁慈,也不是假惺惺地想要去維護葉莎的名譽,我隻是害怕兩個男人都死在我手裏,怕今生欠下的孽債,來世他們還追著我還,所以我還是離開吧,讓一切都歸於平靜。

其實我早該明白命運如同一場局,我們都是這場局裏的一顆棋子,廝殺到最後,前進或後退,都是生不如死,我何苦讓這悲劇雪上加霜呢?

臨行前的晚上,我邀耿墨池到西雅圖碼頭區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用餐,算是最後的晚餐吧。我竭力讓自己平靜,不敢透露絲毫離別的情緒。可還是被芥末嗆個半死,喉嚨裏像是著了火,我灌進大半杯冰水才緩過勁來,被辣得眼淚汪汪,“不好意思,我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很沒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