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著他。
“墨池!……”我哽咽。
真的,此後的很多天我跟他寸步不離,他昏睡的時候,我就守在床邊一遍遍地撫摸他濃密的頭發,還有深刻的眉眼。他醒著的時候,我就牽著他的手到林蔭道散步,數著地上斑駁的日影,我們常常哽咽著不能言語;或者,我們也會坐著西雅圖的老式電車轉遍全城,寧靜的街景在窗外飛過,讓我們想起那逐漸清晰並將永恒的過去;因為病痛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他無力再彈鋼琴了,沒關係,我彈給他聽,雖然沒他彈得好,但他還是很欣慰,看著我彈琴時臉上總是露出滿足的表情。
我們偶爾也會去公園裏走走,三月的西雅圖天氣還是不錯的,我跟他最喜歡去凱瑞公園,那裏是俯瞰西雅圖的最佳位置,看著日落日升,看著城市的燈火蔓延到每個角落,那種滲透到靈魂的幸福感也在我們彼此的心中蔓延,我們很好地收藏著這種記憶,無論下輩子我們的緣分有多淺,隻要能邂逅,我相信憑借這靈魂的記憶我們一定可以認出彼此。
我一刻也不敢離開他,像拽著今生最後的生命線,怕一撒手就物是人非。但是,命運從來就不會因你舍不得什麼就留給你什麼,相反,命運會在你開小差的時候突然就給你個意外,讓你措手不及,還沒明白過來,就什麼都不屬於你了。
安妮要回香港,我去機場送她,下著雨,耿墨池身體很虛弱不便前往,我一個人去的。我不知道祁樹禮跟她說了什麼,讓她有點心灰意冷的樣子。我問她,她又什麼都不肯說,但感覺她在祁樹禮身上並沒有獲取她想要的某種東西。
“考兒,你真幸福,有兩個男人這麼愛你。”臨上飛機時她這麼跟我說。
是啊,我很幸福,但這幸福隻有在所愛的人覺得幸福的時候才會存在,如果他感覺不幸福,我又如何幸福得起來呢?一樣的道理,我若回到祁樹禮身邊,我肯定不會幸福,因為我不愛他,我不幸福他又何來的幸福呢?很淺顯的道理,有著智慧頭腦的祁樹禮卻總也想不通。
送走安妮回來的途中,雨還在下著,我想到該給耿墨池買些春裝了,途經市區的百貨公司時就下了車,隻一會兒,他不會等得太急的。很意外,我在百貨公司的服裝區見到了大肆采購衣物的米蘭,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無形的火焰在我們之間燃燒。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曉安妮已經走了的,囂張寫滿她的整張臉,她一步步地朝我逼近,眉目扭曲得要變形,我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懼,這麼多年來我從沒害怕過這個女人,可是這一刻,不知怎的我很怕她。
“給我老公買衣服嗎?”她掃了一眼我的購物袋冷笑。
我轉身就走,不想跟她糾纏。
“不要臉的賤貨,他都要死了,還纏著他!”
我回頭,還是不想跟她吵,心平氣和地跟她說:“米蘭,放過他吧,他的日子真的不多了,就算看在夫妻一場的分上,你也應該讓他安靜地走。”
“夫妻?哈哈……”米蘭瘋笑著,惡毒地反擊,“他隻要有一天把我當作妻子,我都不會這麼對他,我恨這個男人,也恨你。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讓他好好地死,讓你留在他身邊也好啊,看著他死,多痛快,哈哈……”
“變態!”我甩手就是一巴掌揮過去。
然後我們就扭打在一起,她扯我的頭發,我掐她的脖子,她被我掐得喘不過氣,抬腳就狠狠地踹了我一下,她穿的是細高跟鞋,我穿的是針織裙,腿是裸露著的,頓時被她的鞋跟踹掉了皮。我疼得鬆了手,她後退兩步又朝我踹了過來,速度之快讓我懷疑她是不是為了對付我專門在家練過,我躲閃不及,肚子上重重地受了一腳。
撕裂般的疼痛讓我猝然倒地,我捂著肚子還沒叫出聲,她又撲上來對著我的小腹連踩幾腳,我啊的一聲慘叫,仿佛是體內某塊血肉瞬間剝離,殷紅的血從我下身噴湧而出,順著我的小腿流了出來,染紅了我的米色針織裙……
周圍有人的驚呼聲,奔跑的腳步聲,眼前人影憧憧。
我倒在血泊中,意識漸漸遊離,直至整個世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