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粗略估計了一下,兩個小時的課程,我的後腦勺挨了二十下都不止,兩個小時四百美元呢,就是為了換這二十下打?我腦子真是進水了,請他來當家教!還給他加薪!

到了午飯時間,他教完課根本就沒想走,在房子裏轉來轉去,問他找什麼。他說尋找我生活的痕跡,不知什麼時候他點了根煙夾在手指間,說不出的落寞和傷感隨著煙霧彌漫到我心底。

“少抽點,你身體本來就不好。”

“你還關心我的身體?”他長長地吐出一口,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說,“有水嗎?給我一杯,我要吃藥。”說著就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小藥瓶,我愣住了,他還在吃藥?真的,我忘了他還是病人,心裏一酸,連忙衝廚房那邊喊:“Julia,give me a cup of water please.(茱莉婭,倒杯水來!)”

茱莉婭很快就從廚房端來一杯水遞給我,還歪著腦袋甜美地笑著問:“Anything else I can do for you,Miss?(小姐,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我知道,她是看到“東方王子”在這兒的緣故,禁不住啞然失笑:“No,you can go and do what you need to do.(沒有了,你去忙吧。)”

“OK.”茱莉婭點點頭,躬躬身子,腳步輕快地進了廚房,經過耿墨池身邊時還留戀地瞟了他一眼。耿墨池根本就沒朝她看,接過我給他的水一臉的不高興,“我是要你給我倒水,你卻指使別人,你就是這麼尊敬你老師的嗎?”

“那你要我怎麼尊敬你?”

“弄蒸螃蟹給我吃啊。”

“蒸螃蟹?”我詫異地瞪大眼睛,“你……你怎麼知道?”

他一臉壞笑,衝我擠擠眼,“你的鄰居亨利太太說的。”

我想死!這家夥在我家附近埋伏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連我會弄蒸螃蟹都知道,亨利太太的那張嘴巴真是什麼都說,真不知道她還透露了些什麼。

一連好幾天我都失眠。我不知道怎麼跟祁樹禮講明真實情況,是他回西雅圖之前就跟他講,還是等他回來後再說,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耿墨池倒是每天都很準時地來授課,也不能算準時,因為他總是天剛亮就來了,而回去的時間卻越來越晚,除了沒在這兒睡,一天的絕大多數時間都耗在這兒。他差不多要把半個家搬到我這兒來,嫌我家的沙發坐著不舒服,就把他的超大型羊毛靠墊拿來;嫌我家的拖鞋穿著不合腳,把他的灰色錦緞拖鞋也拿來了;嫌我家喝水的杯子看著不順眼,把他的綠色水晶杯子也拿來了;嫌我家的咖啡不好喝,把一大罐手磨咖啡粉也拿到我家來……總之每次來,他都不會是空手,這真讓我於心不忍,二百美元一小時的薪水,他全拿回我家來了。

我非常不滿,“祁樹禮回來了看到這些東西會不高興的。”

“那他就出去唄。”

“這是他的家!”

“那OK啊,你就搬出去跟我住船上!”

我氣得沒話說……

但是看著他我總是很心軟,雖然有說有笑,精神很好,可是感覺得出來他的身體很虛弱,每天都要準時吃藥,兩個小時的課,他起碼要歇三次,有時候跟他一起出門,走不了多遠就喊累,上林蔭道的坡時也走得氣喘籲籲,盡管他很逞強,可往往表現得力不從心。他每天在我身邊滯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其實我心裏是有數的,他隻是想跟我多待些時間。

為什麼以前沒有珍惜呢?又想到了這個問題!到如今我們還是不屬於彼此,短暫的歡愉隻是為了長久的別離打埋伏,而這別離可能就是一生一世,我們都走不到世界的盡頭。因為據他自己說,兩年前的那次手術雖然把他從死神手裏拉了回來,但心髒的治愈也達到了極限,可以延續幾年的生命,延續的代價就是一旦再複發,就無回天之力了。

即便如此,我們在一起也沒有越軌,甚至連親吻都沒有,畢竟我現在是祁樹禮的女友,而他也非自由身(他跟米蘭有名無實的婚姻還耗著)。他雖然看上去有點耍賴的樣子,以各種借口賴在我身邊,但他是個有教養的人,骨子裏還是很君子的,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隻是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總不讓我去他的船屋,我幾次提出要去都被他拒絕了,那天他來上課,我又提出要去,說他身體不好,跑來跑去的太累。他又拒絕了,理由是裏麵太寒酸,怕我去了心裏難過。

“很寒酸嗎?我看外麵很豪華氣派的樣子,湖邊那麼多船屋,就你的最搶眼。”我表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