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沒有辦法,工作上的事……”

我有意提醒他,我隻是因為工作關係才來找他。

祁樹禮不露聲色,馬上接招,“不管是什麼事,這總歸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嘛。”

我抬頭瞅了他一眼,不好說什麼了,心裏莫名地不安起來,這個男人,隻怕沒有我看上去的那麼簡單。他說“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可我怎麼覺得這是一個很不好的開始呢?即使此刻他對我笑容滿麵和藹可親,我仍擺脫不了那種被獵人瞄準槍口的恐懼。我恐懼什麼呢?

思考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我已經不習慣過多地去思考什麼了,是禍是福,豈是你想躲就躲得過的?我決定不去想這件事了。

五天後我們一行九人坐上了飛往上海的飛機。

看得出來,大家都很興奮,一路上有說有笑,計劃著到上海後如何借工作之便去吃喝玩樂,好像我們不是去工作,而是去度假。我靠窗坐著,心情隨著飛機的升降忽起忽落。兩年前跟耿墨池私奔去上海時的情景仿佛還曆曆在目。我趕緊將臉別向窗外,霎時間淚雨紛飛……

我輸了!我最終還是被這個男人一腳踹進了地獄,如今兩年過去了,我還沒從傷痛中解脫出來,生活也毫無起色。可我還愛著他,到現在哪怕反目成仇了,我還是愛著他,因為除了我自己誰都無法知道,他對我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失去他,心中裂開的傷口就再也沒有結痂的可能。其實我不指望傷口可以痊愈,但至少讓它不再流血。

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我已經不願多想了,因為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這是誰都懂的道理,怨來怨去隻會加重內心的苦難。而且我也承認,最初跟他同居的日子還是很快樂的,盡管為此父母跟我翻了臉,祁母更是四處散播,讓我本來就糟糕的名聲更加江河日下,但相比兩人在一起時的快樂,這實在是算不了什麼。即使現在兩人已經分道揚鑣,可隻要回想起那段日子的點點滴滴,我還是沒有遺憾,因為我忠於了自己的心,因為我們有愛(至少當時我認為有),這就夠了。

那時候我最喜歡聽他彈LOVE係列曲,耿墨池說這個係列曲本來有二十多首,但由於葉莎的突然離世創作被迫終止,而且永無完成的可能了。我說你一個人不能完成嗎?他就冷著臉說一個人能完成愛嗎?愛是兩個人的事!

一直就是這樣,每次我旁敲側擊地想問他關於葉莎的事,他的臉色就會很不好看,仿佛那是他的雷區,一觸就爆,慢慢地我也就不敢問了。但直覺告訴我,這些曲子後麵一定有著他不願讓人知道的事情,他既然不願說,我也就沒必要去惹他不高興了。

我隻知道正是LOVE係列曲讓他蜚聲海內外,彈鋼琴並不能奠定他在樂壇的地位,鋼琴彈得好的人多的是,他就是以彈奏LOVE係列曲才聞名的,也隻有他才能真正詮釋LOVE的精髓,因為那是他和前妻的作品。他很忙,隔三岔五地就要出去演出,少則幾天,多則十天半個月,盡管為了我已推掉了很多演出,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很有限,每一次分別都依依不舍,每一次重聚都瘋狂纏綿……

瘋狂過後呢?

我反而變得冷靜了,說不清是什麼時候,我發現我跟他之間總是存在某種費解的距離,而這種距離很大程度上是由他的刻意保持而存在的。他可以跟我瘋狂地上床,跟我開或高雅或低俗的玩笑,甚至是讓我趴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但他就是不讓我探究他的內心,他從不談論他的前妻葉莎就是一個證明。我無法從他口中得到任何他跟葉莎婚姻的隻言片語,而這恰恰是我最好奇最感興趣的,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果斷地掐斷我好奇心的進一步擴張。他用他的聰明和不容商量的堅決態度暗示我,大家在一起開心就足夠,別的什麼都不要談,保留各自的空間會比較好。

我當然不能去刨根問底,隻能睜隻眼閉隻眼裝糊塗,但在內心還是開始反思他跟我在一起時的心態和動機,結果越思索越迷惑。我常常發現耿墨池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窺視我,那目光深不可測,很含糊很矛盾也有點心慌意亂。好幾次在半夜突然醒來,我發現他根本沒睡,要麼在書房裏對著電腦發呆,要麼站在陽台一籌莫展地抽煙。

更不解的是,他老在吃藥,而且總是在某個固定的時候吃,很少間斷過。我問他是不是生病了,吃的什麼藥。他總是搪塞說是一種維持身體基本機能的中藥,吃了很多年,停不下來。我就開玩笑說他是不是想長命百歲,那麼注重身體健康。

耿墨池反問,如果我突然死了,你會難過嗎?問得很唐突,讓我更加心驚肉跳惶恐不安,好像他馬上就會離開我,逍遙的日子就要到頭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