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遠了,還是回到事發的當天。車子衝入湖中後立即引來一陣驚叫,圍觀的人從四麵八方趕來,救護車和警車也先後趕到。但都一籌莫展,因為車已沉入湖底,湖麵一片寧靜。湖水依然蕩漾著迷人的波浪,夜風習習,繁星點點,仿佛什麼也未曾發生過一樣。

接著警察開始封鎖現場,一輛吊車開了進來,幾個潛水員潛入湖中實施打撈。岸邊一時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淩晨四點左右,衝入湖中的本田終於浮出水麵。吊車小心地將其吊向岸邊,車門打開,裏麵的人被抬了出來,祁樹傑和一個女人濕漉漉的緊緊地抱在一起。一個女人!沒錯,是一個女人!

全城轟動。

所有的人都在議論。

一男一女駕車駛入美麗的南湖,兩人被撈上來時還手指扣著手指。現場留有一封遺書,用塑料膠紙密封好了的,顯然死者生前經過精心準備。那封遺書隻有一句話:對不起所有的人,但別無選擇,因為我們已生無可戀……

去他媽的生無可戀!我的憤怒一度蓋過了失去丈夫的悲痛!什麼叫生無可戀?他怎麼就生無可戀了?有房有車有公司,外有朋友家有慈母枕邊有漂亮嬌妻,不愁吃不愁穿身體健康前景光明,唯一小小的煩惱不過是婆媳關係有點緊張,可這就讓他去尋死嗎?該去尋死的是我,是我!每次被他老媽指著罵時,我都氣得想死,可是我不也沒死,一直撐到現在嗎?

“我早晚會死給你看!”每次在老太婆麵前受了氣我都這麼衝他吼。

可是老天,我還沒死,他卻先死了,平時做什麼事總是他落在後麵,怎麼這一次就讓他搶了先呢?到底是哪根神經搭錯了,最後竟成了他死給我看?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我“美滿”的婚姻怎麼走到了這個地步,現在哪怕是坐在機場,事情已經過去幾個月了,我還是想不通一向言聽計從的祁樹傑怎麼敢跟我開這麼天大的玩笑。我一直當他是在開玩笑,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深信不疑。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對我一向看不起的丈夫“刮目相看”,二十六歲就讓我成了一個寡婦,這渾蛋出手比我狠多了,讓我連質問的機會都沒有!你說他狠不狠?

但是,祁樹傑顯然低估了我,他就算死給我看了,我的生活還是在繼續,我並沒有因為他活不下去,更不會為他當個貞節烈婦,他不值得我這麼做,我也不會這麼做。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地球從來不會因為少了誰而停止轉動,誰說不是呢?

轉眼到了年末,12月31日。

我記得那天下著雨,很冷。這樣糟糕的天氣已經持續了好些天,天氣預報說是西伯利亞冷空氣南下,會有雨夾雪。果然,我出門趕去機場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但這絲毫不影響人們出行的熱情,星城國際機場人來人往,都是趕著元旦假期出門探親訪友和旅遊的,熙熙攘攘熱鬧得好似菜市場。因為天氣惡劣,不斷有航班延誤或取消,憤怒的乘客圍著地勤人員吵鬧不休,我拿著機票坐在登機口的椅子上,琢磨著我坐的航班會不會也被取消。

我承認我有點小小期盼,期盼我的航班也飛不了,這樣就挽救了一個迷途少婦邁向不可預知的深淵。喪夫不過幾個月就和別的男人私奔,這事如果傳出去,大約我又要身敗名裂了。可是事已至此,我已沒有退路,都已經答應他了,人也到了機場,臨陣脫逃可不是我白考兒的性格。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天空陰沉得可怕,我惴惴不安地打量著候機廳落地窗外白雪茫茫的世界,心裏更加沒了著落。為什麼會是在機場呢?好像很多故事的開始和結束都是在機場,來來往往的嘈雜和冷漠中,人生的悲喜劇在這裏一幕幕上演。我忽然感到很茫然,覺得自己就像那些時起時降的飛機,如果沒有人操控,它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站的終點在哪裏,我也在想我的終點在哪裏呢?現在我是自由的,沒有人操控我,一切靠我自己的判斷,下一站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