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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趣歸有趣,並不代表這一年的時間沒有白費,其實每一個待在這個教室的人心裏都沒底,表麵看似和應屆生一樣,甚至比他們更瘋狂,他們能在數學課堂打打鬧鬧,能在校長語文老師的課上隔著老遠喊話聊天,能在……可是也掩蓋不了內心的那種緊張,他們都在害怕,害怕再次失敗,害怕一年的時光付之東流,十八歲的青春在教室是耗不起的。
他會經常回頭看看教室後麵那塊寫滿大家目標的黑板,記得去年他在上麵寫上了“西北政法”,可是分數還差好大一截呢,今年,那上麵依然是“西北政法”,他想學法,當然,他更想做的是一個警察,要是在小學的時候,老師問他的夢想是什麼,他會毫不猶豫的說他要成為警察叔叔,想起那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好可愛,現在,那個夢想早就不知道被丟到了何方。他不知道這一次他能不能進入政法,後麵的那個公示牌大多隻是為了響應學校的號召走走形式而已,但他知道他的目標是真的,那也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自己離自己的目標那麼近,第一次覺得有目標是那麼幸福。
他還是喜歡玩遊戲,還是經常偷跑去網吧,在媽媽不知道的時候。他和姚闖打電話時,聊的話題還是遊戲,還是《地下城與勇士》,有時可以連續聊兩個多小時,姚闖不再抱怨,也不再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別的話題而生氣。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人能陪你一輩子幼稚,更沒人能陪你玩一輩子的遊戲,學校和社會的差別他們都清楚,他們之間的話題還是遊戲,就代表他們的關係沒有變,就代表他們還是一路人,如果,在某一天,他們之間的話題突然變成了“房子,車子和孩子”,那他們可能就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張軍回來了,在半年之後突然回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沒有問,他覺得或許他在某些方麵也沒有那麼自由的選擇,又在同一個班了,記得第一次同班是在小學五年級,那是個對朋友二字還不是很了解年紀,他們懵懂的把對方當做玩伴,那個時候,他們常常大半夜的不睡覺爬到天窗口看月亮,現在他們成了兄弟,卻好久都沒有在一起好好聊過一次天,相互之間過於了解了,一個眼神就可以把自己的心思表現的很透徹。第一次在同一個教室見麵隻是擦肩而過,不到一秒的對視就是他們唯一的交流,好像都在說“回來就好,一起努力!”
還是頻繁的考試,每天的練習題做的手都快廢了,前一年的時候他每次都是眼睜睜的看著學霸做題,嘴裏卻在罵著“是哪個王八出的題”。現在沒人再抱怨題難,大家都在做,他為什麼不能?這個世界最可怕的事不是自己不如別人,而是比你強的人反倒比你更努力。
他經常去濱江公園,僅僅隻是為了靠近河,他喜歡水,喜歡河灘,他很少有沉默的時候,或者說幾乎沒有,但是隻要麵對河水,他就顯得異常的平靜,每次心煩時他都會跑去河邊,靜靜的看幾個小時的水,也許,奔騰的流水可以帶走他所有的愁緒。
那時,他的同桌是班長,在他的記憶中班長都是很體貼的大姐姐,從小到大他也一直都和班長走的很近,這個班長還是像以前的那樣有趣,那段時間,老師常常告訴他們說高中的同學情意最真,過了這個坎就再也沒有當初的那份純粹了,大學和高中的差異不是言語可以評判,因為大家都不再是心懷同一個目標,更不會為了同一個夢想而奮鬥,他說將來在大學,他們一定會經常回想起高中那段忙碌但卻充實的時光。特別是那些一起玩,一起鬧,甚至於一起打過架的同學。
他很少和張軍聊天,甚至相互之間連招呼都不打,在別人眼裏他們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張軍很忙,從未有過的忙,那股認真勁讓他想到了小學的時候,小時候,為了一道題張軍可以急的大哭,現在,好像學業又開始占據他們生活的所有。他們之間最多的交流就是那些缺掉的課程,長這麼大,這是他第一次幫張軍補課,張軍一直比他優秀,隻不過這幾年,他的有些想法讓他決定放棄求學這條路,困擾他的東西很多,但是現在,既然坐在了這個教室,他知道,張軍是要和他一樣走完大學這條路,他也知道,憑張軍的實力,這半年可以補下三年來欠下的所有。
他還記得,那一屆的文科八班有兩個劉毅,區別在於一個是班上前三,另一個卻在中遊,每次提問叫到“liuyi”這個名字時兩個人都會起立,而中遊的那個總會被冷落,那個劉毅幾乎沒有被老師多注意過一眼。他一直在慶幸班上沒有一個和他同名並比他優秀的人,可是那個稍帶點靦腆缺又不缺乏風度的劉毅並沒有敗給那個前三名劉毅留下的陰影,最終他去了一所讓大多數人都望塵莫及的大學。他覺得那個劉毅很堅強,相當於在貶低中度過了心理壓力最大的高四,他辦到了,也許這個班的人都很堅強,能夠下決心走進這間教室本來就要鼓起很大的勇氣,在這一點上,文科八班的人是失敗者也是成功者。
每次的班會課,他們變得異常的安靜,沒有自己的口號,也不再強調自己的目標,他們不是應屆生,沒有必要再把沒用的口號喊的撕心裂肺,都是經過了一次高考的人,他們知道把目標埋在心裏比喊在口中更重要,在班會課上,他們聽著應屆生和他們去年一樣慷慨激昂的宣誓,聽著他們一起唱高進的那首《我的好兄弟》,在畢業時還看著他們把書撕成碎片從樓上丟下,他們隻是以旁觀者的身份麵對他們的所做所為,這一屆的文科八班在這些時刻才顯現出少有的冷靜。
張軍說他不應該再來文科八班的,如果……他覺得無所謂,在他眼裏沒有那麼多的如果,隻有他那永遠積極向上的世界觀,他說,補習不一定就是壞事,他第一次補習是在五年級,倘若不是第二個五年級,他遇不到張軍,遇不到姚闖,也遇不到巧,也自然不會有後來的薑山和雷瑩……所以在走進這間教室的第一天他就在想,或許這一年他也會遇到讓他今生難忘的事,這就是他,總會以另一種思維去解釋生命中的很多事,他的思維方式和常人有著很大的區別,他想他是特殊的那一個,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高傲,特別是在這樣的年齡,十八歲,……不,過了一年,已經十九歲了,但是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放棄自己的高傲,每個人對於自己來說都很特殊。
當然,還有父母,對於爸媽和家,曾一度是他一直回避的話題,他一直覺得他對他們沒感情,唯一的感覺就剩下恐懼,他懼怕回家,懼怕聽爸媽的訓斥,在小學時他就被爸媽賦予了上大學的責任,為了這個被賦予的責任,他在他父母眼裏總是一無是處,還有那些別人家的孩子永遠都比他優秀,這些唯一教會了他的就是堅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再也沒有眼淚,再也不懂得哭,與之而來的是叛逆,如果不是因為叛逆,他也不會坐在這間教室,現在細數自己和父母的過去,發現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說過多餘的話,甚至於他手機裏都從來沒有存過爸媽的號碼,他曾經想過有一天還清欠父母的所有東西,然後就一去不回,在他眼裏,他欠父母的隻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