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死哪去偷懶啦,你這死不了的。”咒罵聲如釘子一樣鑿進暗黃色的黃昏中,酷暑的悶熱塞進一個個釘孔裏,整個黃昏彌漫著悶人的氣息。
“我在這呢,這就來了。”阿朱慌忙地把水瓢放下,使勁地往幹熱的臉上抹上厚厚的一層水珠,拍拍雙手就雙腳生風似的往裏走。
一掀開鍋蓋,屋裏滿是粘呼的蒸氣,四處竄向每一個閉塞的毛孔。阿朱用大手使勁揮了揮,像是用大拇指摳出一個口子,鼓起嘴猛地一吹,那蒸氣也就奇跡般地無影無蹤了。隨即在鍋蓋旁出現一張又皺又黑乎乎的臉,烏黑的溝壑在無血色的麵孔裏靜靜流淌,夏日的熱汗如壁虎般緊緊黏在上麵,滿頭的銀絲張牙舞爪般抓癢著這駭人的臉孔。乍一看,幹裂的嘴唇叫囂著:“你瞧你瞧,那番薯粥都煮成啥樣了,你整天心思都放哪啦,就淨會吃,活沒看你幹一樣。那番薯塊是飛了嗎?怎會越煮越少呢?。“
”姨,我沒偷吃,我剛在外麵灑水呢?我心想咱家的番薯不多了,就省著吃,能過一頓是一頓,有番薯塊就好了呀,你看,這不是挺香的嗎?’’阿朱似笑不笑地說道,手裏一直不停地在鍋上方揮舞著,似要把全部番薯粥的香味都撲進自己的鼻子裏,順著鼻孔直通到胃,填飽自己空空的大肚皮。
“誒,你這樣說倒有理了是吧,你還怪我是吧,你天天在生產隊吃香的喝辣的,回到家哪還瞧得上這幹巴巴淡如水的番薯粥啊,你這沒良心的,有好吃的好用的哪還瞧得上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呀。要不你就別吃了,反正你明天又有的吃,哪像我們這些幹不了活的,每天就在家幹等著這可憐巴巴的粥湯。’’皺巴巴的嘴巴自然不理會阿朱這一番解釋,她恨不得阿朱能為此變一大塊番薯塊來。惡狠狠的眼神在阿朱身上使勁地打量一番,恨不得從阿朱的肚皮裏看穿裏麵的東西,恨不得扒開阿朱的肚皮,把裏麵好吃的掏個一幹二淨,往自己的肚皮裏裝。
阿朱自知自己怎樣說都沒理,隻能像往常一樣又苦也往肚子裏吞,要是肚子裏真像她惡婆婆那樣說的倒好,可是自己都餓得肚子發慌,哪裏又有多餘的拿回家呢。阿朱發怔似的往外走,對門的紅嬸家已經吃上了,她聞得出那是鹹魚的味道,還有濃稠的白米粥,不像她家是清寡寡的一大鍋,說實話,就是一鍋水加上幾塊番薯,上麵浮著輕飄飄的米粒,沒有一丁點該有的濃米香。阿朱站定使勁往那濃香嗅了嗅,嘴裏的**不斷湧出,她使勁吞咽,瘋狂地和著這迷人的香味往空蕩蕩的肚子敲出一聲聲回響。
“阿朱,吃飯沒,今天的活重嗎?要來一起吃嗎?’’紅嬸還像往常一樣招著手叫阿朱過來。
‘’姨,人家肯定家裏都吃好了,那還看得上我們這粗茶淡飯,我還看到阿全今天在生產隊裏吃了一大盤炒粉呢,人家丈夫自己都吃那麼多,那阿朱作為老婆的肯定也吃了不少,說不定肚皮裏滿是油香呢?“紅嬸的兒媳婦阿玉一邊用筷子時不時夾著那滿是醬油味的鹹魚,嘴唇緊貼在大瓷碗的邊沿上呼嚕呼嚕的把那濃濃的粥往嘴裏送。
阿朱隨意地點了點頭,又悻悻地折回去,看來她明天得想辦法弄點吃的了。番薯苗昨天剛種下,沒那麼快長好,廚房牆角的番薯都快沒了,隻剩下不成氣的邊邊角角,頂多挺一頓。她想明天清早去池裏看有沒有塘鯴,好讓孩子們補補肚子,不會餓得慌。
回到家,剛剛拿她撒氣的婆婆在院子裏坐著,乘著點點星光坐在竹藤椅上,拿著大葵扇一曳一曳地驅散白天預留下的暑氣。公公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的點著水煙,煙霧彌漫了他的臉,卻熏了阿朱的眼睛直發酸。阿朱諾諾地進去,小心翼翼掀開鍋蓋,那鍋早已被刮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一絲絲米油輕輕覆在上麵。阿朱用指甲輕輕地在上麵刮了刮,正如往常一樣,再也刮不出什麼東西,有的也許是熱氣覆在上麵,讓鍋出了汗。實在頂不飽。
用水輕輕沿鍋沿留下,看著水在鍋裏旋轉承聚,像是在咕嚕咕嚕地沸騰的下麵條前的湯水。阿朱心滿意足地蓋上鍋蓋,肚子沒飽,眼癮總該過一下吧。阿朱邊想邊往裏屋走。
飛蛾在昏暗的燈光下佌佌地發出響聲,燈泡上沁出一層層細汗。阿朱隨手拿起一件汗衫,站上矮凳,把那燈泡使勁地擦了又擦,似乎這樣能讓燈泡亮一些。
“姨,你別老是用哥的臭衣服擦,弄得燈泡都有哥的汗漬了。”燈下的小女兒拿著枝條使勁往上指了指,屁股坐在矮凳上一顛一顛地有意無意的弄出節奏。
“就你嘴多,那我的衣服怎麼啦,我的衣服最幹淨,哪像你一個女孩子家全是泥,羞死了。’’那汗衫的主人不滿自己妹妹的一番嫌棄,用手指狠狠地彈了那嘴貧妹妹的腦瓜。
“別老是打我嘛,我又沒講錯,你再打我我就變成村口大牛叔家的傻大妞了,都怪你。’’妹妹嘟起個小嘴,狠狠地宣泄著她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