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6日星期三20:29:27
蘇子敬在初中的時候，就常常默默地念著自己的年紀，十二歲初一，十五歲高一，十八歲讀大一。在最最年輕的歲月裏，去做最最精彩的事情。不負青春年華。
倒不是期待著自己快快長大，也不是不想長大。而是想努力守護自己的每一段年華。不管做的事情有沒有意義，不論爸爸或者老師是不是會在乎，在他的世界裏，隻要是自己喜歡的事情，他都會努力堅持。即便是這樣的堅持會讓他弄得傷痕累累，他也不會後悔。這就是青春年少，因為無知，也因為夢想，才會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現實把人變得傷痕累累，所以人才會用美好的夢來撫平傷口。不要怪他太無知，他隻是想努力守住自己心中的美好。
在初中的三年裏，蘇子敬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幾乎不和人說話。也從來都不問老師問題。最多的，就是在寫完作業之後的晚上，安安靜靜地寫自己的日記。把一天的悲喜，亦或是這一段時間的感受，都寫下來。對別人而言，那是累贅，對他而言，那卻是孤單歲月裏最大的溫暖和守候。那是對朋友的傾訴。
因為獨生子女的緣故，十二年的時光都是孤獨的。也因為家庭的原因，他很少說話。偶爾發發脾氣，也是很快就被爸爸的嚴肅給淹沒了。在他的世界裏，陽光永遠都隻是陽光，永遠都不會和人聯係在一起。而人也永遠都隻是別人，從不會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初中的三年，就這樣靜靜地度過。一心隻想讀書。有的時候，讀書變成了一種習慣。仿佛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了什麼目標和方向。而寫作，也隻是一種傾訴，像是他最好的朋友一樣。這樣的人，他的身邊永遠都有一位別人看不見的守護神。他的心永遠都不會孤獨。
一直到初二的下個學期，他的爸爸媽媽在爭吵中離婚了，而他徹底失去了關心和依靠。像是在人生路上迷失了方向。前方是茫茫的大雪一片，看不見塵世的繁華，也看不見遙遠的風景，看見的永遠都是原地徘徊等待中的孤獨。
媽媽走之前對他說，“子敬，媽媽走了，以後要聽爸爸的話。”
“嗯。”蘇子敬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過多的言語。
在爸爸媽媽的眼睛裏，蘇子敬永遠都是一個靦腆、沉默、安靜的男孩，永遠都不懂事。所以，他們也從來都不會考慮到孩子的情緒。似乎，在這個家裏，蘇子敬是一個若有若無的存在。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曾以為的他自己最珍貴的親情，在那一瞬間如大廈將傾，便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值得自己在乎的東西了。而他也徹底迷失了生活的方向，甚至是人生的方向。他不知道了自己為什麼要奮鬥。
所以，本來在學習上就沒有太大功利性目的的蘇子敬，以後就根本不想學習了。
以前，即便是沒有功利性，但因為還有那份愛心，還有安靜的心情，和溫暖的夢支撐著他，讓他在忙碌的學習中還能夠感受到自己生活的意義，覺得還有人在看著他，在在乎著他。所以，不管怎樣，他的用心，還是為他贏得了很好的成績。可是，後來，因為主動性的厭倦，和心靈的迷惘，就整天都頹廢地度日了。
初二快結束的時候，班主任對他說，“蘇子敬，你要好好努力，一直保持著這個成績。等你初三畢業的時候，你將是我們班能夠進入重點的十名同學之一。你很有希望的。好好加油。以後，上了重點，就很可能可以考一個重點大學。等你讀了大學，以後就不用這麼辛苦了。那個時候，你就可以有很多屬於自己的時間，就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了。可是現在，你還必須要嚴格要求自己，一絲都不能鬆懈。”
那時，蘇子敬隻是很茫然地望著班主任，似懂非懂地聽著，然後連連點頭。末了，他卻看重了班主任辦公室裏的一張水墨畫，然後弱弱地問，“這是誰畫的，好有感覺。”
班主任看了一眼，說，“哦，這個我也不知道。是我女兒買的。”
蘇子敬沒有再說什麼。那以後，雖然還是很迷惘，但想到大學裏自由的時間，能夠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也便有了一些奮鬥的動力。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到底是什麼。他也開始努力地思考著未來。
而初三的一年，在悲傷與自我安慰的矛盾中，匆匆忙忙地過完了一年。在填報誌願的時候，他不顧班主任和爸爸的意見，執意要隻填報一所重點高中。因為那個時候，他的每次成績都已經下滑了很多。不太可能考得上重點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都希望他可以報一個僅次於重點的高中，不至於到三流高中裏，而浪費了自己的才華。但是，最後，他選擇了，在誌願的後麵，加一個三流的高中。給自己留了一個最差的後路。
而中考分數下來之後，他的分數比重點線低了二十分，可是要降十五分才能夠到次一點的高中。但是減了以後，就夠不到別個的分數線了。當然，比起他填報的那所三流高中來說，已經遠遠超出了六十多分。
那年初三暑假是2007年，整個暑假，他過的並不開心。其實也沒有什麼了。都已經習慣了。隻不過，在村裏看見親戚的時候，被問起了分數，他會不知所措。
蘇爸爸沒有說太多，而是做好了打算，讓他去讀那所高中的。他也不了解到底是什麼情況。他隻覺得，不管學校多差勁，隻要有決心學習，在哪裏都是一樣。
可是，麵對這樣的一個結果，蘇子敬還是多少有些失望。雖說，從來都沒有什麼功利性，但一下子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即便是再怎麼不食人間煙火，也還是要為人間的瑣事傷神。
2007年8月10日那天，全城的高中基本上都開學了，而蘇子敬的通知書上寫的是西城第四高中，也是在那一天開學。為了搶奪生源，大家都盡量早點開學。因為有很多分數高的學生在填報誌願的時候過於保守，就造成了低就的境況，在分數出來之後，就到處拉關係，想進入更好的學校。於是乎，那些不好的高中，就盡量留住那些好的學生。為了三年以後的升學率，還是要從一開始就拚一下的。而重點高中即便是擁有了最好的生源，可還是害怕天才因為折了雙翼而遺落民間，還是努力地擦亮自己星探般的雙眼，去拯救那些與夢想失之交臂的學子。
其實，說白了，就是以此賺錢。一分之差，起步價幾千元。而差十分二十分，隻要有錢，花費幾萬塊錢，還是輕輕鬆鬆就可以進入重點的。反正隻要有了錢，還有那些保證了升學率的天才們在坐鎮，重點高中有什麼憂慮的呢。隻要好好地數數手中的錢，就好了。
蘇子敬家裏沒有那麼多錢。即便是有，蘇爸爸也不會這麼縱容孩子。畢竟還有著落，還有學校可讀。
頭天晚上，蘇爸爸催著蘇子敬收拾東西，要帶什麼，不要帶什麼，他們一起收拾了很多。到了第二天早上，剛剛四點過，蘇爸爸就去叫蘇子敬起床。外麵的天還沒有亮，山裏的月亮倒時很清很淡，顯得夜晚不是很暗，但那也不是白天。
蘇子敬賴在床上不想起來，半睡半醒的眼睛睜開看了一眼天窗外麵黑黢黢的夜色，心裏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厭倦。
臥室的門被敲得很急，蘇爸爸還喊著，“蘇子敬，快點起來，上學了。快點快點。我們還要走到鎮上去打車呢。”
本來就覺得又不是什麼特別好的學校，何必這麼大動幹戈呢。聽爸爸這麼催促，心裏的氣不打一處來。於是，他很厭煩地說了句，“不去了。”，聲音很重，擲地有聲。像是撕裂了那片黎明的暮色。
“你說什麼？不去？由不得你。你說不去就不去啊。你不去讀書幹什麼。跟我一樣去出苦力嗎？你說說你這麼大能幹什麼，不好好讀書，淨說這種話。你給我把門打開。”蘇爸爸的語氣有點急，但還沒有太過生氣。
蘇子敬聽到爸爸這種語氣，心裏不由得怵了起來，不過，還是有些煩躁，於是，便緩緩地打開了燈，穿好衣服，起來把門打開了。
蘇爸爸見門開了以後，很生氣地闖了進去，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開口。麵色顯得很僵。因為風吹日曬，而顯得有些與年紀不相稱的衰老，黝黑的麵色，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和清瘦、年輕、白淨的蘇子敬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蘇子敬知道爸爸在後麵。但是他站在門口不敢動一下。
終於，蘇爸爸開口說話了，“行，那你說說為什麼不想去。”。他的語氣，在停滯了一會兒之後，顯得緩和了一些。也許，是他意識到了自己不該這麼對兒子發脾氣，覺得彼此之間不能夠鬧得這麼僵。
聽到爸爸的語氣不那麼強硬了，蘇子敬終於不那麼害怕了，他轉過身，走過去，坐在自己的床上。低著頭，長長的頭發豎下來，快要遮住了眼睛，消瘦的臉，精致的麵孔，憂鬱的神情，那一瞬間讓人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