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廳堂,諾大的方桌,滿桌精致的美味佳肴,卻唯有我一人獨坐桌前,自斟自飲。
今日是除夕。
“宮主。”杏兒急匆匆而來。
“何事竟如此慌張?莫非是清暉他們回來了不成?”我將酒杯置於桌上。
“馨兒。”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抬眼望向來人,想不到這除夕之夜見到的竟然是他?
“馨兒為何愁眉不展?莫非是不願見到我麼?”雲承月澀然一笑道。
“現下邊關吃緊,你不在隨城穩定軍心,跑回來做什麼?”
近半月來,不斷有不明身份之人湧入隨城,而泗水城外的兩百裏千葉境內,已駐紮了千葉的兩萬精兵,戰事一觸即發。
而近來,蘭博雲亦是加快了手上動作,自被我斷過一次財源之後,行事更為隱蔽,絲毫窺探不出半點動靜;而朝中,以玄詩韻、蘭博雲兩人為首的一派朝臣,紛紛以新帝年幼,涉世不深為由,逼迫雲載天交出手中兵權,並一致推舉玄詩韻垂簾聽政,監管國事。
內憂外患,風波不斷,如此千鈞一發之際,雲承月竟然隻身遣返,著實令人費解。
“馨兒,你可知近來隨城潛入多少不明身份之人?”
“知道。”
“那你可有查出這批人的身份?”
“這批人行事詭異,毫無底細可查,據我猜測,很有可能使永生道的教眾。”
“何以見得?”
“其一,隨城乃是雲月與風落的交界,暮千野不可能大費周章舍近求遠,更不可能以假象迷惑,抑或是栽贓於風落,落玄晨本就與暮千野狼狽為奸,如此雙管齊下卻是最好的方法。至於蘭博雲,他最佳的奪位之策便是裏應外合,故而我猜測是永生道的教眾。其二,幾月前,我曾與落玄晨交過手,他已然潛入雲月,而自他潛入雲月之後,不明身份之人便越積越多,如此看來,十有八九是永生道之人。”
“那依你所言,風落豈不是要裏應外合?”雲承月大驚,“此番我回來便是得到線報,風落祭司身上血咒已開,已不成護國之勢,朝中眾臣紛紛上書,欲開鎮國之寶‘禦乾鏡’,以求天助,而風落國主突染重疾,一病不起,朝綱混亂,皇子爭權,倘若那落玄晨奪得太子之位,揮兵雲月迫在眉睫。”
“那風落祭司現在身在何處?”
“自朝臣上書開啟國寶之後,便蹤跡全無。”
“那風落奪儲之爭,又是誰與誰的呼聲最高?”
“落玄晨首當其衝,其次便是四皇子落玄夜。”
我凝眉不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既然回來了,便陪我喝一杯罷,難得今日我有興致。”言語間,我已替雲承月斟滿酒。
雲承月麵露錯愕,目不轉睛地望著我道:“馨兒,這……”
“杏兒,多久了?”我並不睬他,轉頭詢問杏兒。
“回宮主,已經兩個時辰了。”
“該是回來的時候了。”我微微頷首。
雲承月滿腹疑惑,正待出言詢問,卻見清暉匆匆而至。
看著清暉毫發無損,我不由麵露一絲喜色,心知事已成。
“屬下幸不辱使命。”
“好,那風雲十二使可曾各司其位?”
“已全部安排妥當。”
聞言,我輕舒口氣,如此一來,便先去了心頭一塊大病。
言語間,卻見淩霽並紫雲二人匆匆而至。
我心中不由大喜,想是此事亦成。
淩霽麵露喜色道:“宮主果然神機妙算,那暮千芊方才已被人刺殺於漓王府。”
果然不出我所料,暮千野定會在武林大會之前將異己鏟除,而今夜便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什麼?”雲承月大驚。
“可是你於心不忍了?”我譏道。
“馨兒,你莫要誤會。”雲承月搖搖頭道,“前番不是曾提及過招魂術?這暮千芊應屬永生道道行高深之輩,倘若有人在她身上下了招魂術,豈不更難對付?”
“王爺大可安心,紫雲已遵宮主之命,將其屍體焚燒,如此一來便不會被人拿去大做文章。”紫雲垂首道。
“紫雲?”雲承月眸中盡是不可置信,“你不是紫妍?”
“回王爺,紫妍即是紫雲,紫雲即是紫妍。”
“紫雲乃是我淩霄宮風雲十二使之一,當初若不是她在暗中屢屢相助,我恐早已在王府死了數次。”我淡淡道,“你們三人快快去梳洗一番,等了許久,菜都已涼了。”
“是。”三人施禮退下。
“想不到我堂堂漓王府內,竟無一人是自己的親信,真是可悲,可憐。”雲承月淒然而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確是可憐之人。
同為兄弟,雲載天性格內斂,城府極深,而雲承月卻暴躁不安,心機全無,一文一武,倒也可安邦定國。
我輕歎一聲,起身奔院中走去。
落雪紛飛,院中的那株梅樹依舊挺拔而立,那一抹嫣紅傲然怒放,縷縷暗香蕩然雪中。
無情,明年的春天,你是否會回來履行你的諾言?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件狐裘輕輕搭於我肩上。
“你已選擇了他?”雲承月輕歎道。
“是。”
“他何時回來?”
我搖搖頭道:“該回來的時候,他自然會回來。今日勞頓,你先歇息去罷,明日我便會隨你一起進宮。”
我將狐裘緊裹,轉身離去。
今年的冬天,為何這般冷?
次日,掌燈時分,我與雲承月悄然奔皇宮而去。
攬鳳閣外,並無任何侍衛守候,遠遠便望見一道身影臨窗而立。
我衝雲承月遞個眼色,便率先施展輕功奔那湖心亭而去。
兩道身影隨即而至。
“這裏果然是個僻靜之所。”雲載天燦然一笑,“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驚喜,你二人竟能來此探望朕。”
我麵色一冷道:“今日前來有要事相商。”
雲承月遂將邊陲之事一一道來。
雲載天越聽麵色愈發凝重,待雲承月講完,竟是雙眉緊鎖,麵色沉沉。
“倘若真是兩國聯手,可有應對之策?”雲載天憂心道。
我搖搖頭道:“沒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唯有一戰。”雲承月道。
“倘若將兵力外調,蘭博雲豈不趁勢而起,謀權篡位?”雲載天搖搖頭道,“不可迎戰。”
“情勢所逼,不戰也得戰。”我沉聲道,“應對蘭博雲之策尚小,我最擔心便是風落起兵。”
“何出此言?”
“風落乃是修真之國,國人半數皆研習修真之術,我曾與修真師並永生道之人交過手,根本無異於以卵擊石,倘若風落派出修真士,我雲月必敗無疑。”
“那該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我心中劃過一陣苦澀,我隻有一個辦法,那便是賭。
倘若我賭贏了,那事情便還有轉機,倘若我賭輸了,雲月國破,我家仇難報。
一時間,三人各自懷揣心事,均沉默不語。
許久,雲載天方道:“此事暫且擱置,倘若千葉舉兵來犯,又該如何?”
“你身為一國之君,國難當頭,你不知如何,反倒要來問我?”我譏道。
“馨兒,朕心中早已有數,身為雲月之君,寧肯血濺沙場,亦不能向他人俯首稱臣,隻是這率軍之人,朕心中卻無合適人選。”
雲載天確實言之有理。
雲承月雖久經沙場,戰功卓著,但此時他乃是朝廷重犯,斷然不能率軍迎敵,而朝中目前又無合適人選,除非雲載天禦駕親征,但倘若雲載天離朝,豈不是給了蘭博雲可乘之機?
我腦中精光一閃,繼而冷笑道:“雲載天,千算萬算,你終歸還是算到了我的頭上。”
“這萬萬不可,盡人皆知馨兒已跳崖身亡,怎可讓她在此時暴露身份?”雲承月十分不讚同。
“這早已不是秘密。”我冷笑道。
江湖中處處皆是敵人,處處皆是眼線,又有幾人會不知我未死?
倘若千葉先舉兵來犯,暮千野定是以暮千芊之死為借口,而倘若落玄晨舉兵,恐怕自是要打著我的旗號,雲月以詐死來悔婚,這借口果真堂而皇之。
“國家有難,馨兒怎可坐視不理?”雲載天道。
“莫要用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說服於我,你早已料定我定會助你。”我冷眼望向雲載天,“你心知這三人皆是我心中所恨之人,我若想報仇,必定會先保雲月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