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外傳·機械之城(2 / 2)

半天的工作在持續的機械運轉聲中結束了,博特和其餘所有工人一樣,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頂多隻是在照麵時相互微笑,而過多的言語溝通被認為是毫無必要的,反倒會成為降低工作效率的阻礙。

人潮再次湧動起來,緩緩移向仍舊充斥著機油味的食堂——食物的製作同樣是通過大型機械完成的,除了能達到基本的果腹效用,談不上絲毫的美味。博特匆匆地結束了午餐,拿起那把巨型扳手回到工作車間,繼續這永無休止的乏味工作,甚至在整天的工作期間,他都不會讓那把扳手離開自己的視線,這也是為了確保在機械出現故障的第一時間能夠迅速搶修。

當博特完成半個片區的巡檢後,工人們開始陸續返回崗位。在這樣的工廠裏,不同工種間的差異十分巨大,有的負責檢修機械設備,有的負責調度機械的運轉,而博特所從事的這類工作顯然是最為辛勞的。但為了取得更高的報酬,他也不得不扛起那把沉重的扳手。

博特略顯吃力地擰動著一台機械上的螺絲,灼熱的蒸汽正從他的腳邊噴出,高溫很快令他全身都覆蓋上一層薄汗。盡管特質工作服密閉而悶熱,但他仍不敢輕易打開一個縫隙,因為這是專為屏蔽廠房內蔓延的有毒氣體而設計的。其實不光是在工廠裏,即便是在街道上行走,也得穿上這種笨重的防護服,隻有在各自的家中才能擺脫束縛自在地行動。

每一天的工作都跟很久之前的工作沒什麼差別,博特甚至覺得每一天都是重複的,整個人生也就這樣回環往複,直至死亡。他不明白製造這些沒有任何感情、隻會發出陣陣轟鳴並汙染環境的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說是為了讓人們的生活更加省時便利,那麼又為何不讓這些機械具備自我運轉、修複的能力呢?

關於這一點,其實當局早已有過所謂的解釋,由於機械的成本太高,遠遠超過數量眾多的勞動力,資本家們為了最大程度上賺取利益,隻好選擇讓眾多的居民進入工廠,成為這些機械的肉體燃料。但博特對此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說到底還是人們過於依賴機械,進而導致人與機械的地位發生翻轉,人成為了機械奴役的對象。

正當博特一如往常陷入神遊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疾促尖銳的嗚鳴聲,他扭頭一看,一道灼熱而有力的蒸汽直射向他的麵罩,整個視野頓時變得一片空茫。幾乎同一瞬間,他感到頭腦一陣眩暈,仿佛大腦被人鑿空了一樣,忽的失去了意識,身體也隨之倒在地上……

瑞茲拉?博特猛地從夢中驚坐而起,急促地呼吸著,薄薄的冷汗覆蓋在額間,緩緩滑落。時隔多年,當他在夢中想起當年在羅斯特堡的經曆時,仍會感到陣陣惡寒,仿佛那些巨大的機械隨時會化作鋼鐵猛獸將他吞噬。

他抬頭望了一眼窗外微朦的月光,正準備起身,一手卻不覺感觸到金屬的冷冽,低頭一看,才發現是放在身邊的那把巨型扳手。自從當年離開羅斯特堡,他便將這把巨型扳手帶在身邊,作為一種與過往的絕斷,如同虔誠的信徒背負十字架一般,同時也在時時警醒著他。

他看著扳手上麵的累累傷痕,用手輕輕地摩挲著,當年用扳手砸毀機械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這曾是他用來維護機械統治的工具,也是最終終結那個時代和粉碎自我命運的一枚炸彈。自那以後,他便跟隨當時的典獄長進入了這座監獄,進入了另一個拘束著他的身體和靈魂的禁錮之地。他不敢確認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為了他的女兒,為了擺脫那樣一種已然腐朽、仿佛置之墳墓的生活,他也不得不這樣做。

恍惚間,博特感到有一架命運的天平從此傾斜向一端,那上麵有一枚他永遠都無法擰緊的螺栓。曾經他作為機械奴役的對象,而今卻儼然成了奴役人類的黑手,這種身份的再次倒置是他不曾想到的。

“怎麼了,機械師?”典獄長尤裏用那對海藍色的瞳孔看著他,嘴角帶著若隱若現的弧線。

“沒什麼……我沒事,典獄長。”機械師對於對方的到來毫無察覺。

“走吧,跟我去迎接新一批不幸的人,順便也讓他們感受一下……鋼鐵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