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況怎麼樣?”
“能活下來已經算命大了,我行醫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這樣傷重的人……肋骨斷了三四根,雙臂粉碎性骨折,輕微腦震蕩,左腿脛骨輕微骨裂,脊柱嚴重損傷,體內多髒器震挫傷,總之他這輩子已經別想再直立行走了。”
“你是說他會癱瘓?”
“嗯,由於脊柱損傷,已經造成了不可逆的嚴重傷害,所以現在他已經是半身癱瘓了。我建議你現在就替他準備好一架輪椅,這樣他心裏或許也會好受點。”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好受一點?”
“你是說……”
尤裏目光冷冽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機械師,淡淡地說出醫生沒有說出的那幾個字:“安樂死,可以麼?”
“恕我冒昧,尤裏典獄長,無論是從我自身的行醫道德還是人道主義考慮,我都不能對他執行安樂死,尤其是在當下的環境裏。”醫生竭力辯駁道。
“為什麼不行呢?他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了,留在我手裏隻會成為累贅。”尤裏緩緩扭頭看向對方,目光冷凝如一道冰霜,直插入醫生心底。
“這……”醫生頓時語塞,一種人的本能反應使他低頭避開尤裏的眼神。盡管他已經與尤裏合作多年,但還是時不時地感到害怕,就像某種童年陰影一樣,總也揮之不去。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麻煩你替我準備一副輪椅,這兩天就送到監獄來,拜托了,弗蘭克。”尤裏拍了拍醫生的肩膀,轉身隱入黑暗之中。
醫生在原地愣了幾秒,忽然打了一個寒顫,扭頭看去,四周仍是黑暗一片,唯一的光亮從房門上的鐵窗透出,機械師一臉安詳的躺在簡陋的硬板床上。
與此同時,馬克也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鮑勃、霍根和肖恩三人買通了獄警,留在房間裏陪在馬克身邊。由於監房實在太過狹小,三人都隻能倚靠牆壁站著,而馬克沉重的呼吸聲就在三人耳邊來回回蕩。
那天發生在機械拆裝區的每一幕,仍舊如夢魘般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由於機械師的特殊情況,監獄對其采取了特別看護,三人也隻是在當時勉強從人群縫裏看見了機械師的狀況,但僅僅是這樣一瞥,已經讓三人的心狠狠抽動了一下。他們曾經見過馬克受重傷時的場景,但機械師這次的情況顯然更加糟糕,畢竟年紀對他而言是最大的考驗。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霍根忽然低聲說道,他的雙眼在黑暗中隱隱閃動著光芒。
鮑勃和肖恩站在他的兩側,同時扭頭看過去,兩人同樣茫然的目光頓時撞在一起,盡管在黑暗中連彼此的臉都看不真切,但那一刻相互間已經心意相通。
“你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機械師時的場景麼?”鮑勃帶著苦澀的笑意說道。
“怎麼會不記得呢?我見他第一麵就被一頓胖揍,後來還跟他一起把你也修理了一通。”肖恩同樣苦笑著說。
霍根仰起頭,後腦抵在冰冷堅硬的牆上,“我覺得在這個世上除了機械師,再也找不出會那樣對我好的人了。”
“你的父母呢,霍根?他們就從來沒有管過你麼?”鮑勃忽然想起霍根從沒提起過自己的家境。
霍根嗤笑一聲,“要是他們會管我的話,我還會淪落到去偷竊麼?對我而言,父母之類的不過是把我帶到這個疾苦人間的罪人,他們讓我生來便加諸低賤卑微而醜惡的命運,不過我都談不上憎恨誰了,因為我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霍根說著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仿佛喉嚨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他忽然身體顫動著發笑,陷入一種介乎癲狂和悲慟的狀態,鮑勃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有力地捏了捏。
“抱歉,兄弟,我不該勾起你的痛苦的。”鮑勃輕聲說道。
“沒關係,鮑勃,至少我現在有你們陪伴著,即使身處黑暗深淵,也還能看見最後的希望。”霍根攥緊拳頭,朝鮑勃露出一個微笑。
肖恩微微歎了口氣,說:“可我們現在就要失去這最後的希望了……機械師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說不定尤裏會直接將他遣返,那樣我們在這鬼地方的唯一依靠也不存在了。”
三人各自在心裏思索著,監房一時陷入死寂,空氣也變得格外沉悶。其實他們心中都很明白,這次的事件是注定會發生的一個節,機械師遲早都會離開他們,隻是這一天似乎比他們預想中來得早了一點,讓這幾個尚顯稚嫩的年輕人惶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