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敏不知道侯府裏的那些事是不是和小姐的乍然離府有關,但是她心底裏明白,曾經侯府小花園裏,三小姐笑眯眯的給她取名驅趕欺負她的惡奴的日子,大概永遠也回不去了。
那些過往的記憶,恐怕得永久的埋在心底。
陌生的藏劍府,隻有她和小姐相依為命,但是小姐年幼,她又是個不頂事的,以後要是被人欺負了,可怎生是好。
知敏如是想著,不禁悲從中來。
“你這一臉死了媽的表情是怎麼回事?”秦攬月將啃完的桃子果核用一張廢紙包起來塞在她手裏,語氣非常嫌棄的問。
“小姐……”知敏期期艾艾的叫了一聲,忽然眼淚就像滾珠子似的落了下來,“哇——您怎麼這麼命苦……”
秦攬月:“……”
她麵無表情的伸手去拍知敏的腦袋瓜子想把她拍的清醒點,結果手還沒伸出去,就聽見那丫頭哭的一抽一抽的道:“姨娘那麼好的人說沒就沒……老天爺不公平啊!憑什麼要我們小姐受苦……奴婢心疼死了——”
秦攬月的手頓了一瞬,最終卸去了大半的力道,輕柔如鴻羽的落在了她後腦上,她揉了揉知敏的頭發,低聲道:“別哭了,我不是好好的麼?”
結果知敏哭的更傷心了:“您明明才十二歲,怎麼能承受的住這麼多的變故,命怎麼這麼苦……”
“誰的命不苦?”秦攬月雙手撐住冰涼的石階微微後仰身體,蒼穹高闊,深秋青靄彌漫,遠處雲煙裏藏劍府高啄簷牙,飛閣流丹,碧木翠蔓,諸般色彩鮮妍而朦朧,像是一幅氤了水的墨畫。
這裏於她如此陌生。
這個世界於她如此陌生。
在這裏,她熟悉的隻有大燕瀛都,隻有成德侯府,她認識的隻有秦明伊隻有羽寧蕊隻有楚堯歌隻有楚堯玦……楚堯玦,你怎麼就不能再多等兩天呢。
你要是再多等哪怕一天,至少……我還可以見到你。
我想告訴你來著,我娘過世了,我無處可去了,我想報仇……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我不知道十餘年前她曆經了什麼劫難。
我不知道我血親的妹妹蹤跡何處,我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何從下手。
人活著……怎麼就不能如意。
怎麼就這麼艱難呢!
可惜你聽不到啊——
可惜誰也聽不到。
她坐在大殿門前的長階上怔然的望著黎明清寂的長空,這一年高飛的雁。
他大抵在朝堂之上,暗濤洶湧,明槍傾軋之中,拂指落下錦繡計謀不知凡幾,卻依舊不能救自己於水火,也不知她此時正向著他的方向,想起那些不遙遠的曾經。
誰也回不去了。
萋萋芳草地,願君長留不離去。
春信明年至,問君彼日,歸不歸——
歸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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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這一年的春來的稍嫌遲,青溪裏寒冰乍破時候已然三月中旬,料峭寒風瑟然而過,卻不曾吹綠彤嶺北側戚戚然蕭瑟的冬。
嶺南就要好很多。
雖然春天依舊來的遲,但是連著幾場春雨過後,草色遙遙也見碧,隻是朦朧的不甚清楚。
這一日依舊煙雨迷蒙。
藏劍府山門隔著的陡峭崖壁之下,飛星逐月般一前一後兩道影子衝散雲海扶搖而上,兩人俱是大袖青衣,長風烈烈裏衣袂飛散割碎雲漪,外放的真力甚至將蒙蒙的雨幕衝散開去。
不過瞬息之間,這兩人便已經抵達了未暝山巔,藏劍府山門前。
往前走了一段,隔著蒼青色飄搖的雨幕,緩緩行來一少女。
她身姿纖致,著雪白雲紋長衣,束青玉腰帶,腰間懸一枚幽碧環玉壓住裙幅,如象牙琢的手中撐著一把白底梅花油紙傘遮住麵容,行步之間佩環琳琅,她明明走的極慢,但是不過轉瞬,便已經到底兩人麵前。
她將油紙傘微微抬高,露出背上負著的古樸長劍劍鋏,和一張毓秀靈韻,絕美如畫的臉。
堆雪般的膚色,飛揚青黛長眉,落星河於其中般璀璨明眸,******的唇,在這嶺南煙雨長卷裏,仿佛一筆重彩,令人窒息。
來人見那少女卻是一驚,訝然道:“攬月,你這麼快就出關了?”
“嗯。”
她輕微頷首應了一聲,聲音剔透,如石澗敲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