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放學鈴聲響起,整棟教學樓一下子都變得熱鬧喧嘩起來。同學們整理著自己的課本和書包,呼朋喚友,三三兩兩地走出教室,準備回家。
雷以烈也慢慢地整理著自己的東西,眼神卻不時朝林奈雪這邊望過來。
這時,清琳開口了:“奈雪,今天好像是你值日吧,要我等你一起走嗎?”
林奈雪看著她笑了笑說:“不用了,清琳,我們回家又不是一個方向。”
“那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見!”清琳衝她揮了揮手,開心地背著書包走了。
雷以烈的目光淡淡地從林奈雪身上掃過,見她正微笑著目送清琳走出教室。她的笑容那麼溫暖,曾經這樣的溫暖也照耀過他,可是現在這份溫暖離他越來越遠了。
“以烈,要一起走嗎?”
鄰桌的幾個女生向他發出邀請,雷以烈溫柔地回以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和她們一起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大家說說笑笑,雷以烈雖然臉上仍然維持著那個近乎完美的微笑,但他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在校門口,大家道別後,就各自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雷以烈握著搭在肩上的書包背帶,看著那條兩旁種滿了絨花樹的街道,心裏覺得空蕩蕩的,好像少了點什麼。
以前都是一個人回家的他,今天卻不想一個人回家。
他下意識地轉身往回走,直到走回教室門口,他才猛然驚覺自己在幹什麼。
教室裏,林奈雪正在打掃衛生。
看著她在教室裏忙碌的身影,雷以烈躊躇了——如果他這樣進去的話,會不會被她誤會?
她應該不太希望他再出現在她麵前吧?
想到林奈雪今天早上麵對他時那淡漠的眼神,他的心情就低落下去。他就這樣站在外麵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轉身朝實驗室走去。
學校的實驗大樓建在體育大樓旁邊,平時這邊都很少有人來。雷以烈喜歡這種人少又寬闊的地方,因為在這種地方他可以暫時卸下偽裝,不必理會別人對他的看法,也不必強顏歡笑。
傍晚的天空正是最絢麗多彩的時候,可他還是打開了實驗室的燈。因為他知道,黃昏短暫的美麗過後,黑夜就會降臨。
他不喜歡冰冷黑暗的夜晚,那樣深沉、沒有盡頭的黑暗會讓他想起很多不願意想起的事情,會讓他覺得害怕。
盡管實驗室安裝的隻是普通的日光燈,但被那些光芒照耀著,他會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就像被媽媽守護著的感覺。
他把書包放在一張潔淨的實驗台上,然後自己也全身放鬆地躺了上去。
黃昏的天邊燃燒出一片緋紅的晚霞,層層疊疊的雲絮就像美人臉上飛起的紅暈,非常夢幻。
林奈雪打掃完衛生,走出教學樓時看到的正是這美不勝收的暮色。
她微眯著漂亮的栗色雙眸,微微抬頭看了看天空,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初見雷以烈時他那個純美無比的笑容。
經過這些天的冷靜和適應,在想起他留給她的那些傷害時,她已經學會安慰自己,讓自己不再那麼心痛和難過。
隻可惜,命運安排她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們卻連做朋友的緣分都不夠。
林奈雪的唇邊浮出一抹惋惜又無奈的微笑,輕輕歎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剛剛打掃衛生時不小心弄髒了的校裙,快步向學校的更衣間走去。
在路過實驗樓的時候,她不經意間發現二樓的一間實驗室的燈還亮著。
剛開始她還以為是夕陽照在玻璃窗上的反光,停下來仔細辨認後才肯定是電燈開著。
“難道是有人上完課忘了關燈嗎?”她疑惑地自言自語,轉身向實驗樓的大門走了進去。
因為媽媽是節能環保的提倡者,她從小就在媽媽良好的熏陶中長大。所以像這種無人開燈、浪費電能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因為樓道裏的光線明顯比外麵暗了不少,她循著電燈的光源,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間開著燈的實驗室。
咚咚!她輕輕敲了敲門,很禮貌地朝裏麵問了一句:“請問裏麵有人嗎?”
問完之後,她靜立在門外仔細聆聽裏麵的動靜,可是她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裏麵有任何回應。
她伸手嚐試轉動門上的把手,發現並沒有被鎖住。
看來真的是有人上完課忘了關燈啊,那些同學怎麼可以這樣粗心呢!
她一邊想著,一邊轉動把手打開門走進實驗室。可是她剛把手伸向門邊的電源開關,就聽到了一聲****:“嗯……”
那個聽起來極為痛苦又帶著濃濃的恐慌的聲音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她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原來其中一張實驗台上躺著一個人,他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是他有一頭十分醒目的金色頭發。那微微卷曲的發梢帶著迷人的異國情調。
是雷以烈!
她立即就確定了他的身份,因為他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幾乎每天都會在她腦海裏浮現很多次。
可是他怎麼會一個人躺在實驗室裏?
他看起來好像是在做噩夢,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一起,可以明顯地看出他還在微微發抖,而且嘴裏還有斷斷續續的夢囈聲傳來:“不!不要……不可以……痛……”
痛?
林奈雪聽到這個字,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她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字竟然會從雷以烈的嘴裏吐出來。
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無助,低低的哀求聲和嗚咽聲,還有偶爾從心靈深處溢出來的痛苦呢喃,就像一隻無形的手,不知不覺攥緊了她的心。
明知道不該輕易朝他靠近,可她還是無法控製自己,被這樣脆弱的他牽引著靠了過去。
她慢慢走到睡得極不安穩的雷以烈身邊,看見他英挺的眉毛擰得緊緊的,幾乎擰成了死結。
原本絕美的臉龐可能是因為做噩夢的關係,在燈光下看起來異常蒼白;他的額頭和耳際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被汗水****的幾縷金色頭發略顯淩亂地貼在臉上,格外惹人心疼。
原本的冷酷和偽裝在這一刻全部不見了,被噩夢侵擾的他像孩子般無助,需要人安慰。
或許就連林奈雪自己都不清楚,此刻她在看著他時,眼睛裏流露著濃濃的溫柔。
她抬起右手,學著小時候媽媽哄她睡覺的手勢,極為小心地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說:“沒事的,沒事的,不要怕。”
睡夢中,雷以烈仿佛又回到了他最痛苦、最害怕的那段日子……
醉酒後的爸爸似乎連眼睛都變成了紅色,手裏拿著長長的鞭子一下一下地甩著,鞭子抽在地上發出啪啪的、令人揪心和恐懼的聲響。
他蜷縮在一角,驚恐地看著爸爸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無助而絕望地看著爸爸手裏的鞭子像毒蛇一樣向自己卷過來。他似乎又感覺到了那種深入靈魂的痛,痛得他緊緊地縮成一團滿地打滾,希望能躲過爸爸手中那條無情長鞭的毒打。
這時,他似乎聽到了一個非常輕柔、非常好聽的聲音。
這個聲音將他從那個充滿了鞭笞、哀求和眼淚的世界,那個鮮血淋漓的、旁人永遠也無法了解的世界帶了回來。
他以為自己聽到的是媽媽的聲音,因為自從和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之後,他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噩夢,而每次都是媽媽溫柔地將他喚醒。
媽媽總是憐愛地撫摸著他大汗淋漓的額頭,微笑著告訴他:“以烈,不要害怕,那隻是個噩夢。”
“媽……”
雷以烈極為疲累地緩緩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想開口叫“媽媽”,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然是林奈雪那雙漂亮又溫暖的栗色眸子,於是接下來的話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正看著他,眼神是那樣溫柔,充滿了關愛。
他竟然在這種情形下讓她看到了他最脆弱的一麵!
他的眼睛在一瞬間震驚地瞪大,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把抓住了林奈雪正在輕拍著他後背的手腕,噌地一下從桌麵上坐了起來,難以置信地說:“你怎麼在這裏!”
林奈雪見他醒來,心裏原本是帶著些許欣喜的。她並不是一個善於掩飾的人,眼裏的關懷之情也還來不及退去。
可是雷以烈一醒來就氣勢洶洶地抓住她的手,而且他的力道還那麼大,讓她簡直以為自己的手都要被他捏斷了。
她微皺著眉頭,帶著些許期望看著他低聲說:“以烈,你弄痛我了。”
雷以烈望著她低聲喊痛的樣子,讀懂了她的心中對他仍然藏有期望,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一下,心中有種莫名的悸動,他幾乎沉溺在她溫暖的目光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