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雪嘩啦啦地滾著滾,從山顛上,從小雪球,到了山腳,滾成一個雪團。
雪團滾落處,似乎可以看到什麼人影的痕跡,像是抱在一起,被茫茫大雪給掩埋著。
寧懷瑾從雪堆裏費勁地抬出了頭,嘴裏呸呸呸地吐出了好幾口雪渣子,陰冷凍得她全身上下都鑽進了滲透人心的寒意。
不遠處炮火聲早已經是停下來,但耳畔中那轟隆隆的聲音,似乎從未停下來過。
茫茫的大雪下是一片潦倒的戰甲,血花迸濺在雪裏。
白的雪,紅的血。
刺目得很,腥臭得很,腐爛的氣味一直在往下滲透。
身下傳過來一陣異動。
寧懷瑾這才急急忙忙從林詡身上爬下來,將他從雪堆裏扒拉著挖出來,可他半個身子卻還在雪堆裏,似乎是壓著什麼了才一直拔不出來。
她環到林詡身後,拖著他兩手腋下便往外挪。
扯動讓他身下悶哼出聲。
寧懷瑾不禁也就急了,手也不知該往何處安放:“你怎樣了?哪傷了?”
“應該是......石頭壓住小腿,你拉不動的......放棄吧!”
他垂下眼,慢騰騰地說著:“雪這般大,再下下去便天黑了,你還是快走吧,你不是千方百計地想要走嗎?現在我也不攔你了,腿興許會凍成殘廢,也追不了了。”
寧懷瑾當即拉下了臉,猛地一把甩開他的手:“你當我什麼人了?”
“當你什麼人?”林詡被甩到地上,冷笑出聲,“好人,善人,見我受傷還不忘拉我一把,然後順手扔掉的人。讓我看到你的好心,然後在展示自己的惡意的人。”
“如果我剛才沒有來攔你,現下你怕是早走了,都怪我多管閑事,否則你也不會因為我而被埋在雪裏。”
他這話說得還真是陰陽怪氣,既說得是他自己連累了她,但仔細聽聽,其實是他跟個怨婦似地在抱怨,抱怨自己想跑,抱怨自己跑不成反倒拖累了他。
寧懷瑾倏地便變了臉色:“你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寧懷瑾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緊抿而起的薄唇,因疼痛而發皺的麵部,心底的怒意不知不覺地竟消減了些許:“腿疼麼?再這樣凍下去怕是真的會殘廢,要不然我去找救兵回來挖你,你自己堅持著,能不殘廢算你走運。”
說完,寧懷瑾往他嘴裏塞了一粒藥丸,那藥自從上回說要給他,後來他又嫌麻煩放回自己保管。
入到嘴裏一股濃鬱的味道,說藥算不上藥,倒是有點微微的甜味。
林詡沒問什麼,喉結上下微動,那古怪的糖丸便落入肚腹內,熱意在心底熨帖開來,隨即又散向四肢百骸。
寧懷瑾正要起身,林詡忽地一把拉著她的手,寧懷瑾猝不及防,上半身徑直往他身上壓下。
胳膊肘圍繞著她,將她圈在自己頭上方。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咬著牙,恨不得將她給殺死,眼不見心不煩。
當他在前線衝鋒陷陣的時候心底無不是在擔心背後的她會否會遇上什麼危險,唯一能做的便是將敵軍全部給趕出去,保衛身後的那一方淨土。
身上忽然擔負著一個人的命運,卻沒有給他帶來過疲累感。
相反的,是每一天心底都有無限的力量在支撐著他,支撐著他走下去,為了身後的人,不管多麼困難都要一步步地堅持下來。
有一人,與自己的命運息息相關,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可當他浴血歸來時,卻看到她挎著包裹偷偷摸摸想要離開的時候心底有多悲涼。
真是可笑呢!
軍營裏的戰馬都是有脾氣的,而且還特別地認主,她被踹了一下後便是連戰馬都不敢再牽,難道就想靠著這兩隻腿走回京城麼?
而且現在局勢那麼危險,金國大皇子蓬奇來勢洶洶,打仗毫無章法,隻憑著一腔孤勇和戰鬥力極強的鐵騎,要是路上被哪個不長眼的大炮轟過來,看她還怎麼躲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