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醉鬼在百姓的夾道歡送下浩浩蕩蕩地往府衙方向而去,已經是好久不見這般亂世了。
阿弗腳下慢慢悠悠,晃晃蕩蕩地走在最後,身邊跟著的便是王琅,身後追隨著的是王琅的兩個小廝。
阿弗晃著腳,左腳踩著右腳,側頭看向身側那人道:“還記得....我給你看過.....麵相嗎?現在信了?”
王琅被風一吹,神智已是有幾分清醒,不太像是醉酒的人,看著宋楚潮紅的臉,那本該剛毅冷硬的側臉線條竟然有了一絲柔和,倍感困惑。
他皺著眉道,“牢獄之災,看來我倒是小看了你。”
阿弗拍了拍自己胸口,把手掛在他的肩膀上,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將他肩頭壓下,湊近他噓聲道:“嗬嗬,你不知道吧!看相算命呢,是......我的副業來著,畢竟捕快這行......賺錢少又危險,朝不保夕,說不定哪一刻就命喪黃泉了,有時候總得自己想點出路,賺點外快。”
王琅停下腳,將他的手從肩膀上扯下來,“你到底是什麼人?”
阿弗險些被他甩了出去,忽然抓住他的肩膀,看著他時眼眶微紅,泫然欲泣,模樣很是委屈,但又死命地咬住下唇強忍哭泣。
淒厲的聲音道:“大哥,大哥,你不認得我了是嗎?”
兩小廝在身後看得是目瞪口呆,這少爺竟然都快被一個比自己還高的男子給抱住了,還是在大街上真是有傷風化。
王琅皺眉,看著麵前這人一臉頹紅,心道這人肯定醉得不輕,醉到都喚他大哥了。
他頗覺好笑,望著這個胳膊掛在他身上的男人,道:“我是誰?”
“宋江啊!大哥你是宋江啊,你這是失憶了?”阿弗眨了眨眼。
王琅氣笑了,這人果然醉了。忽而一怔,小姑姑說過,宋楚千杯不醉,不可能被一杯四方釀就給醉倒。
想起酒後吐真言,他問道:“那你是誰?”
阿弗猛地一把撲過來抱住他的肩膀,嗷嗷道:“我魯智深啊!您忘了我了?”
魯智深?王琅皺起眉頭,“忘了?忘什麼了?”
阿弗道:“大哥,隻今滿朝文武,俱是奸邪,蒙蔽聖聰。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殺怎得幹淨!招安不濟事!”
“......到時咱們便又會命喪黃泉,您不能再讓曆史重演,俺跨越千年就是為了來告知您此事,俺也知道聽起來有點荒唐,但你真要相信俺的話啊......”
說的都是什麼荒唐之言,這醉鬼。
王琅臉色漲紅,除了被酒氣熏紅的,又有被他嘴中呼出的熱氣燙紅的。
忿忿不已地甩開了他,怒道:“你醉了,起開。”
身後兩小廝立馬上前幫忙拖人,毫不留情地將宋楚從自家少爺的胳膊上扒下來。
阿弗被甩開後晃晃悠悠地自己站定,左右晃了晃,腳步虛浮,站定不穩,苦笑兩聲,“既然大哥執意如此,那俺便拜辭了,明日一個個各去尋趁罷。”
“你要幹什麼?”
阿弗朝他揮了揮手,無奈道:“灑家心已成灰,不願為官,隻圖尋個淨了去處,安身立命足矣。”
“你不是宋楚?.....”
低低的沉吟聲響起,阿弗道:“是魯智深啊!”
“平生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
鐐銬聲,車馬聲,醉鬼的哭嚎聲,人群中吵吵的紛亂聲同時敲響,覆蓋其音。
周圍百姓好奇地上前圍觀,隻見這群隊伍中前頭一輛牛車上拖著一具屍體,屍身隻草草地用白布覆蓋起來,而後頭則跟著這近三十多人的隊伍,嚎啕大哭聲此起彼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家送葬殯儀呢!
王琅身旁倆小廝上前欲來扯住宋楚的胳膊,阿弗抬眼看著耀眼的金光,振袖一揮,甩開觸碰,“忽地頓開金繩,這裏扯斷玉鎖......”
“咦!錢塘江上潮信來......”聲音陡然拔高,仿佛周遭萬籟俱寂,隻餘他一聲龍吟虎嘯。
他攔在身前,雙手擋住了去路,“你是誰?給我說清楚。”
阿弗看著他,嗬嗬地傻笑。
我是誰啊?我還能是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啊!
但哪又怎樣?
沒人知道我又怎樣?
因為他們不配知道。
阿弗仰頭望著頭頂青天白日,勾唇一笑,“今日方知我是我......”
“真是好酒,灑家還能再吃上個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