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冷笑出聲,正義凜然地道,“畢竟這樣一個隻為了自己活命,卻把一切罪名都推到教養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養母身上,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活該,奴婢隻恨自己不能親自下手殺了這個不孝子。”
嬤嬤身姿站得筆直,眼神微挑,好似蒼穹頂上一棵煢煢孑立的鬆柏,任憑風吹日曬都無法撼動她半分。
如同鬆柏,除非身下安身立命的沙土發生鬆動崩塌,不然它絕不會輕易倒下。
既然她迫不及待地想承認李岱當然會給她這個認罪的機會。
李岱抬手一揮道:“將人抓起來。”
嬤嬤起身,揮開了身上染著的灰,攤開手朝著眾人一笑。
清河郡主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李岱,我還在這兒呢!你要對付的是我不是別人。”
李岱頓住,前去抓人的男人也頓住,看著麵前從跌落在地到站起的老嫗,麵露惑色。
賀蘭毅看著兩難的李岱,冷聲說道:“李大人,你是不是又忘了正事了?這陵墓,你不會不知道原委吧?”
李岱回了神,拱手一禮,心底卻是起伏不定。
清河郡主嗎?
清河郡主是肅王嫡長女,是肅王府的掌上明珠,如今得罪了清河郡主,無疑於與肅王作對。
他是不怕,因為證據確鑿,民憤難填,就算告上了朝堂他也能有理有據地為死去的孩子討回公道。
可定安王為何也要卷進此事?明明自己也自身難保著,明明皇帝還忌憚著他,而他卻還要身陷這一攤汙泥,安安分分地回去廣西不好嗎?得罪聖上,肅王以後豈不是更難過?
隻能說,年輕人真是意氣用事。
李岱走上前,對清河郡主說道:“郡主,麻煩您跟我走一趟。”
剛才離的遠就覺得清河郡主麵上有些不一樣,現在靠這兩三步的距離,他終於看清了是什麼不一樣。
怎麼會變得如此之老?竟同一老嫗一般。
這不是他在京城裏見識過的清河郡主,可是這身邊的嬤嬤,包括許澈皆以郡主之尊來尊稱她,她若不是清河郡主又會是誰?
嬤嬤上前將清河郡主護在身後,眼神淩厲地看著李岱,“大人,您可千萬別稀裏糊塗地就辦壞事了,以為自己是為民請命,到頭來毀了身家性命就不好了。”
清河郡主微微一笑,推開了嬤嬤護在身前的手,安撫地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隨後對李岱道,“去刑部大牢嗎?”
“其實,我也想去的,可惜,我再也走不動了。今日已經是我的極限。”
她一笑,眼窩塌陷,“你要是想抓我,不用到刑部三司會審,我直接把罪證給你吧!”
話落,她推開嬤嬤的手,自己一人慢吞吞地走到那塌方處,指著裏麵的一個被挖通的坑洞,“這是我百年之所,我原本還想死後埋在這裏的,卻沒想到如今竟然變成這副模樣......”
她伸出手臂在左右兩邊一指,得意地笑道:“這裏原來很大......很大的,從那邊到那邊,都是我的地方,可惜現在被埋了,你們也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建好了......肯定會是很壯觀的一座陵。”聲音漸漸有點淒涼。
“我找那些男童為陵寢打地基,你知道為什麼嗎?”她背朝著他們,佝僂的身體漸漸彎下,聲音帶著一絲慍怒,“因為這樣趕走他們對我日夜不斷地侵擾。”
她抱著雙肩,戰戰兢兢地發著抖,聲音淒厲,“你知道他們是誰嗎?賀蘭沐。”
“你還記得我嗎?賀蘭沐......”
賀蘭毅神情冷漠,看著她就如看一個陌生人。
她苦笑,“你知道......秦淵是怎麼死的嗎?”
她艱難地轉過身子,眼球茫然一片,似乎猛上了一層薄霧,她瞪大著眼睛尋找著那玄色衣袍。
話落,她一腳踏入身後方的坑洞,身子驟然傾倒,在眾人的驚呼聲裏隻見她整個人垂直地墜落下去,唇微動,聲音喃喃不清,“若是他,興許我還能看到他悔恨的神色,可惜,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