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許十三之死 (二)(1 / 2)

歲在丙戍,狗相。雙春,閏七。也就是說這一年有兩個立春,兩個七夕,還有兩個鬼節。

許十三雖是穌夫,但禮不能廢。棺材是我媽找人去李堂村開機動三輪車拉來的,我聽了爺爺的交代後。看著眾人支起棚子,我年紀還小自然不能全部擔當起整個葬禮。支書要了三千才同意不上報火葬名額,許十三很有幸,趕上了最後一批土葬。這其實是我強烈要求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思在作怪。中國向來講究入土為安,我木然的在許十三棚前跪了三天。棚子兩邊掛著白布,兩邊各寫著兩個大字奠。方桌上還是雞魚肉老三樣,各用碟子放著。

漆黑的棺材蓋子半合著,我斜眼看過去,許十三閉著眼睛,就像他原先眯著眼睛那樣。親戚朋友基本上很少,有幾個別的村上輩分小的結伴走了儀式,三跪六叩九拜。沒請戲班子,隻是請了嗩呐匠,就是孫二胖。

三胖跟在他爹二胖身後,脖子裏也掛著嗩呐。一有祭拜的人來,他爹就開始吹,不僅吹的很響,而且連蹦帶跳的吹。嗩呐匠確實是個氣力活,怪不得很多都是胖子。

我迷迷糊糊的,感覺是誰拉了我一下。我抬頭一看,是莊上專門起靈的五大爺。現在的他頭發白的厲害,村長,支書以及我爺爺來了過場就走了,所以這些事兒全都交由五大爺來管。他衣服很新,頭雖花白,但精氣神還算很足。湊到我耳邊:“孩子,還起靈嘍,哭啊!”

“嗯?”我疑問的看了他一眼,又想起看過別人的樣子。哀嚎兩聲,也沒眼淚流出來。隻好趴在地上,手裏拿著裹白紙邊的小楊木杖。“幹爹哎,我滴個爹啊。你咋就這麼走啦,啊哈——”我心裏雖然很難過,但卻沒有一點兒流淚的滋味。趁著五大爺拉的空,一隻手拄杖,一隻手很搓下眼睛。左手拄杖緊緊按著地麵,右手沾了很多口水,塗抹在眼底下。

五大爺拉著我胳膊,我就想起來。他又輕聲道:“孩子,要拉三次才能起來,這是規矩,別讓外邊人看笑話。幹兒子,本身就容易被笑話!”

我使勁兒點了點頭,一不留神又磕在地上。這一下磕的狠了,額頭猛的一疼,臉不由的皺起,擠在一起。他連拉三次,我才跟著他站起來。頭上不用想,肯定是磕腫了。

我低著頭不敢去瞧周圍人,依稀聽到議論的聲音。

“許十三個老家夥,也不算虧。看看,人家軍兒多孝順!”

“一點也不假,二嬸子家孩子打小就會說話。見了我,嫂嫂,嫂嫂喊的那叫一個親。”

“哈哈,到時候,你給你小叔子去說媒啊!”

“切,我還誆人咋滴!”

這就是葬禮,有幾個傷心,有幾個假裝傷心誰也不知道。程序不繁瑣,但很長,主要是來磕頭作揖的。磕完頭,我就需要站起來,對著那人回敬一揖。具體有什麼作用,確實不好說,但從耳邊傳來的聲音,都是誇讚。

陰七月的陽光到了正午還是很曬人,我不住的眨巴著眼睛。耳邊亂遭遭的聲音,我肚子咕嚕的叫。我仰頭瞟瞟周圍,見沒人看我。從兜裏偷偷拿出塊糖來,填進嘴裏。這時耳邊的嗩呐聲一變,由哭娘調變成出殯調。聲音嗚咽嗚咽的響起來,嗩呐拖著長嗆。我突然想起許十三來,嘴裏含著糖,心卻不由的變得悲戚。

五大爺一聲高喊:“時辰到,合棺嘍!”

按照程序,我應該把杖丟在地上。撲到棺材前撲打三次,需要被人拉開三次,哀嚎著看棺材被楔上釘子,這叫做哭棺。但我沒有,我把楊木杖拿起來,站到棚前,拿起一柱香抽出三根。五大爺臉一耷拉,連忙到我身邊,急惶惶的問道:“孩子,你這是幹啥。該哭棺了,你別瞎胡鬧,你幹爹會不高興的。”

我麵無表情的看向他:“五大爺,我幹爹不高興,還能蹦出來不成。他臨死那會交代的,我得幹!”

五大爺甩了甩胳膊歎了一聲:“既然是你們一門子的規矩,那你快點,別耽誤了時辰就行!”

“嗯!”我點了點頭,點著那三根香,用另一隻手拿著,走到進堂屋。負責抬棺材的八個漢子正往上推棺材蓋子,看見我進來,都是一愣。

我走到棺材邊,踮起腳看見棺材裏。許十三閉著眼睛,臉幹淨紅潤。死人是需要淨麵的,一般來說都是五福裏的侄子在做。兒子親的幹的,都不許的。我們是請人淨麵化妝的,我拿起楊木杖對著棺材猛地一敲。

周圍都猛的一驚,有個漢子忍不住吼了一句:“你幹啥,沒人管這小孩子,不怕起嘍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