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客棧,明日穆先生就要走了,阿笙來與他送行。
“先生要走,我是留不住的。”阿笙眸色清亮,不掩其中的落寞,“惟願先生日後能多來雒京看看。”
穆先生麵容清淡,看著阿笙露出淺淺的笑,“一定會。”
“有先生這三個字,我就滿足了。”阿笙歎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先生給我一種十分親切的感覺,如今要離去,心中不舍。”
穆先生眉宇一動,眼裏有微光劃過。
又坐了一會兒,阿笙要回宮處理庶務了,穆先生站在姑娘身後,靜靜目送她的車碾遠行。
“先生還是不打算告訴她嗎?”青衣先生身後,驀然傳來清冷的嗓音。
穆先生沒有回頭,便已經知道來者是何人了。
“我已經是個死去多年的人了。”
他搖搖頭,將寬鬆的袍子微微一攏,回身走入客棧中來。
“她現在也與先生性情相投,為何先生不就此留下?”紫衣青年跟在他身後,漫聲問道。
“雖然莫煊已經死了,但他留下的勢力仍然不可掉以輕心,中間還有心思不純之輩。”穆先生淡淡道,“我要去將他們清理幹淨了,才能讓長安無後顧之憂。”
蔣離的眸子閃爍了一下,若非有穆先生的幫忙,手裏握著芹姨提供的情報,他還不能幸運地抓到莫煊,畢竟這個人可是裴甫新多年來的死對頭,為人不僅狡猾,還狠戾非常。
“而且新帝才剛登基,各地尚不安穩,借著遊曆四方的機會我還能暗訪一二。”穆先生坐在桌前,隨意地補充道。
“先生大義,蔣離欽佩。”
穆先生轉頭看著窗外,眸子在日光下微微合起,“長安心軟,我說過了,她做不來的事,以後……便都由我來做吧。”
因此他才不願讓自己的身份暴露。
既然要做一把暗中的利刃,那便讓這把利刃更加鋒利些吧。
至於以前那個溫雅俊美、和煦如春風一般的二哥,就讓他永遠成為一段明媚的記憶,藏在姑娘的心底吧。
蔣離懂得了他的意思,心裏有顫動。
“好好照顧長安,她承受了太多的壓抑,值得擁有美好的一切。”穆先生伸出手,放在了青年的肩上。
這隻是輕輕的一放,但是蔣離卻覺得猶如泰山一般。
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我會的,她是我最珍視的明珠。”
“這樣我就放心了。”穆先生的眼底蘊著清淡的笑意。
多年以來,他最放心不下的人是這個妹妹,最心疼的人也是這個妹妹。
猶記得當年從戎,長安還隻有七歲,是個看著活潑,實則寂寞得緊的小姑娘。而他自幼喪母,從小獨居,也沒有什麼特別親近的同齡夥伴,於是同樣孤單的兩個人便自然而然地湊到了一起。
他尤為喜歡她拉著他的袖子,與他走過長長宮巷的歲月。
她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信任與歡喜。
在這樣的眼神裏,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責任。
棄了自己最鍾愛的琴道,選擇前往北地投身軍中,他其實並不遺憾,因為在他的身後,不僅有龐大的家國需要守護,更有那玉人兒一般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