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回來了。”他淺笑著,右邊的嘴唇會比左邊上揚一些。那種語氣和神情,仿佛我們已經熟識已久。
“想抽一支煙,所以回來了。”我知道我臉上滿是落寞和疲憊,然而這種溫度和燈光,空氣裏麵的甜膩味道,讓我慢慢變得很快樂。
他點了煙遞給我,細長幹淨的手指,無名指上帶著一枚簡單的戒指。
我們沉默抽完煙,然後相視笑了。
“我喜歡你的衣服。”他說道。
我低頭看著衣角的那多巨大眼紅的刺繡牡丹花,漸層的豔紅,在黑色的衣服上仿佛是真實的花朵。這是在家鄉每個月一次的小集市上買到的,父親幫我挑選。年輕的女人背上背著熟睡的嬰兒,年齡看起來與我相仿,眼睛裏麵依然是稚氣,卻已經為人母,靠男人在天地間勞作和自己做手工來度日,那種生活與世無交割,隻求身邊的人平安便是莫大的福分。她做衣服和鞋子,大部分是黑色和深藍色,上麵繡上各式的花朵,有時候也在黑色的布鞋上麵繡上兩隻鴛鴦。手工精細,那本身就是一種淳樸的藝術品。
“手工的。很舒服。”
他隔著吧台伸手過來撫摸著那朵開到極致的大花,隔著衣服可以感受到他手指的溫度。
“我調酒給你喝吧。”他收回手。
我點頭。他站起來在櫃子上麵那一排排酒瓶中熟練地拿起酒倒進雪克壺,三種酒,然後開始搖晃起來。嘴裏叼著的香煙氤氳著白色的煙,也許是疲勞,我感覺有些看不清他的臉,隻是覺得很安全,我趴在吧台上麵看著他調酒。
他把搖好的酒倒入雞尾酒杯中,顏色是暖暖的黃色,倒完酒他切了一片檸檬卡在杯口,把杯子推向我。
“這個酒叫地震。”他笑著說,“很烈的酒,我很喜歡,不開心的時候總是調這個酒喝,幾杯下肚就什麼也忘光了,眩暈的感覺很舒服,像踩在雲朵上麵,然後隻想穩穩睡上一覺。”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的確是辛辣的酒,度數應該是很高,但是很好喝。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一起在午夜喝酒,甚至來不及知道彼此的姓名和來曆,就開始相互信任和彼此為樂,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擅長這個,我隻知道這個夜晚,慵懶乏味中卻是刺激和快樂。
我一口喝完剩下的半杯酒,有點眩暈的感覺,臉上一定是被辣著的神情。他笑著走開,打開那個玻璃櫥櫃,拿出一個蛋糕,兩把叉子回來。他說這是他自己做的蛋糕,每天都一樣,隻做純白的奶油蛋糕,放上滿滿的新鮮小顆的紅豔草莓,沒有吃完的就在半夜打包帶在身邊,在回家的路上放在睡著的流浪漢的身邊。
他開高了音響的聲音,我們就這樣在昏暗的燈光下,帶著濃濃的醉意,一口一口吃著同一個蛋糕。不知是否是酒精的作用,我開始哭泣。音樂聲音很大,歌手聲音很低很絕望,我以為那聲音已經大到他不會發現我在哭,那會兒其實已經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和心,竟開始大聲哭了起來。他抬頭看了我,然後低頭吃蛋糕,我喜歡他的安靜,讓我不覺得難過是多麼不應該的事情。
那晚我又喝了一杯濃烈辛辣的酒,然後在酒吧的沙發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