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潯走了以後，我帶著受寵若驚的喜悅推開那扇破舊的小窗戶，把頭和身子探了出去，晴朗的夜空飄滿了綿羊形狀的團團白雲，和暖的風拂過我因為悸動而潮紅的臉，低下頭看見林潯走遠，心裏湧出無法描述的快樂。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見自己在一座大花園裏麵行走，周圍盛開著潔白的梔子花，大片大片，開得幾近奢糜，不管不顧的樣子。我穿著同樣潔白的連衣裙，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醒過來，也沒能走到花園的盡頭。
接下去的半個月期末複習時間裏，林潯每一天都來上課，依舊是睡覺，放學了也不離開。我知道他是在默默陪我，中午總是會在我去辦公室給老師送作業本的空隙，在我的桌子上麵放一個飯盒，是可愛的顏色和形狀。裏麵有搭配營養的飯菜，甚至還有一個小空格打開以後是水果。每天不重樣。回到教室的時候他又睡著了，除了父親，林潯是第一個對我好的男人。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幸福和關心來得突然，難免會適應不過來。看著他睡熟的樣子，總是會流下淚來。夜自習以後，他總是送我回出租屋然後再回家。有一個周末，他忙活了一整天，讓我的小閣樓換上了亮麗的鵝黃色。也就是那個夜晚，他說了愛我。那個時候我才看見塵埃落定的幸福，幻化出了形狀，在我的手邊，隻要伸出手，就能感覺得到。
深秋少有的晴朗夜，我開始了我的初戀。
像極了所有書裏麵描寫的初戀，種種阻撓和磨難糾纏不止。我一直覺得自己足夠堅強，事實卻不是如此。在我跟林潯一同外出的時候碰到了他的媽媽，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半年。他每天按時來上學，繞遠路路過我居住的地方，在樓下打發走送他上學的司機，站在晨風中仰頭衝著閣樓小巧的窗戶叫我的名字。
藍朵，朵朵。
我喜歡把每天準時出現的他和他的聲音當做我每天轉動起來的動力，在那之前我很早就醒來，在小衣櫃裏翻騰少得可憐的衣服和花裙子。然後趴在窗戶口，聽鴿子醒來前最後的夢囈。天氣開始變涼，轉眼之間我已在這個地方兩個多年頭，習慣了雨天裏滴滴答答的漏雨聲，潮濕的空氣和發黴的牆壁。物質的充沛與否，似乎從我出生就未曾進入我的心，隻是想生活，正常運轉，不要意外。能有一份感情，親情抑或愛情，都能讓我在暗夜裏跳起舞來，笨拙而又愉快。
那半年的時光多麼美妙。時常有渴求時光停滯的衝動，也以為這份難得的幸福和平靜永遠都不會被打破。猶如秋夜的夜空，晴朗的時候萬裏無雲，隻是深藍，藍成一塊寶石，堅硬透明，漫無邊際。一起上學，吃午飯，上課，夜自習的時候他就坐在我身邊看著我。
終於她還是出現。一個長著一雙眼角無止境上揚的眼睛，鼻子奇小的女人。性格如同長相，她對我很凶，說話的時候隻覺得有一種可以感觸的冰冷和利痛，直直地想要打垮我。語言更是難聽。我一向很會過濾讓我難受的流言蜚語，這次卻沒能過濾掉。她說我是山裏的窮孩子，借著林潯妄圖在城市紮下根來，她說一切都是妄想，林潯不會喜歡我這種帶著土氣的女孩子。她說了很多，我一直低著頭，沒有反駁，也無從說起，直到林潯拉著我的手逃離了那裏。
那天我們在街上逛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淩晨，他的手機響了無數遍直到自己關了機。淩晨的空氣裏麵滿是乳白的粉末般的冰涼水汽，天色已有些微亮，我們走了太久，卻一直都沒有說話。安靜地走在晨霧裏麵覺得自己像是在夢裏麵，醒來就躺在溫暖的被窩，沒有任何的難過。在空蕩的廣場前麵停了下來，寒冷侵蝕而來，加上內心忍耐太久的壓抑，我蹲在路邊哭出了聲音。林潯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寒冷卻還是一點也不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