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街道中央,汽車亮著燈經過,燈光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噝噝啦啦劃開雪花構成的夜幕,接著朝遠處的黑繼續劃過去。
夜裏的雪花看不真切,整座城市像是一幅被頑皮孩子撒上水漬的濃稠水彩畫,輕輕一扯,就爛了。
這個冬天,對於夏明天來說,不僅僅是個代表一年中最漫長季節的名詞。
夏明天輕輕把手貼在櫥窗,眼裏呼出熱氣,糊在玻璃上。
它能夠隔離整個世界。
夏明天清楚地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情敵狼藉地蹲坐在地上,麵孔扭曲,語氣近乎哀求著麵前的男人。這是她最後的依靠,她愛的男人,失去他,她將一無所有。
男人神色憐憫而冷漠,嘴唇蠕動幾下,最終長歎一聲,把手上的戒指摘下來,輕輕放到她麵前,走開了。
好像一切的糾纏,束縛,怨懟都結束了,夏明天終於可以麵帶勝利和的笑容走到心愛的男人身旁,深嗅他衣領的氣味,輕輕挽起他堅實的臂膀,說一聲,呐,回家吧。
可是夏明天愣愣站在玻璃窗外,鞋底被純白冰涼的雪花死死粘住,她看著屋裏歇斯底裏的女人,低聲呢喃著,你傻嗎,為什麼要愛上他?如果不愛,不就沒事了嗎。
心裏像是破開一個縫隙,雪風爭先恐後地灌進來,之後,越來越大。外麵,好像彈指之間,雪就下的更大了。
一瞬間,大家有都不知所措起來。
“卡!”
“顧北城,你怎麼回事?怎麼沒按劇本來?”導演從攝像機前站起來,皺著眉頭看著櫥窗麵前餘有淚痕的顧北城。
啊?!
顧北城猛地回過神來,空氣有一瞬間凝固,她表情有點尷尬,連連道歉:“抱歉,實在抱歉,忘台詞了,我調整一下就好。”
回到了現實世界,可是心中破掉的口子卻怎麼也填不回來。
導演揮揮手,“化妝部門,補妝!”
顧北城坐到攝影棚裏,拿過幾乎沒有什麼溫度的電熱寶,放在腿上,哈著氣搓搓凍得有些通紅的手,重新看起劇本。
顧北城於戲劇學院本科畢業,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場戲。
閉著眼睛,感覺到小刷子在臉上輕輕掃過。靜謐之間,忽然感覺手空了一下,接著空虛變成了火熱。
她睜開眼睛,訝異地看見一碩長身影站在麵前。手中的電熱寶也換了一個。
她坐直了身子,看著眼前的男子,說道:“謝謝啊。”
杜雲生聽後笑出了聲,那種成熟男子慵懶中帶著點爽朗的笑聲,是能讓人即使身處冬天也能夠察覺暖意的柔軟。
但,它是一個巨大漩渦。
就在顧北城恍惚間,杜雲生已經坐到她身旁,單手擰開礦泉水瓶蓋。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像是從沒有經曆過磨難的明澈。
即使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下,這個男子也能優雅地像中世紀走出來的伯爵。
他問:“剛才在想什麼?拍著戲也能走神。”
顧北城垂下眼瞼,胡謅了個理由:“晚飯沒吃,餓的。”
“哦!是麼!餓的眼淚都出來了。”
杜雲生雙腿交叉,輕輕扯下桌上的劇本,抿著嘴角,似在推敲。
顧北城沉默,看著手中的劇本,眼神卻在一句話上停留了好久。
“想聽聽我的故事麼?”
兩秒鍾後,杜雲生抬起頭,平視她。
視線中白色模糊的光點無聲起伏,彙合,凝聚在一起,透明的,無聲的,在黑暗中爆發出巨大隱忍的能量。
漫長的時光拉扯著又開始流動了,風吹進凝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