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帝置若罔聞、毫不關心,從腰間抽出一條黃色的絲帕,邊擦拭臉上的鮮血,邊打斷道:“為君者,應能忍人之不能忍,痛人之不能痛。”擦完臉頰接著擦拭衣袍上的血,“這天下蒼生,若治理得個個是英雄好漢、聖人賢士,人人家給民足,衍兒啊,你來來說看這人是聖君還是昏君啊?”
劉衍楞了片刻,轉頭和荀謀麵麵相覷,思忖之後答道:“當然是聖君,才能治教有方。”
“錯!”漢帝突然抬頭斷喝,目光炯炯地看著劉衍,“若天下當真如此,那皇帝便是愚蠢昏君。”
劉衍和荀謀再次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漢帝冷笑一聲,接著擦拭著寶劍上的血,“這也難怪,朕也是坐上這個位置之後才明白,如果人人都是英雄,個個都是賢士,那麼民智開,民智開,則人心思亂;家家倉廩富足,那麼民有餘金,有餘金,則必招兵囤械。彼時天下便會成為另外一個戰國啊。”接著繼續問,“衍兒,那你再說說看何為‘國富民足’?”
劉衍知道皇爺爺用意,於是信心十足道:“隻有國富,再給百姓以小利,方可安國治邦,天下才能人心思定,不與君鬥,也難與君鬥。”
漢帝沒有再說話,見手裏的寶劍鋥光瓦亮,遂將絲帕隨手扔在地上,端詳寶劍許久之後,便再次陷入了沉默,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但好像又沒有明白,他知道,作為一個帝王,就該神色不露,群臣莫辨,但此時的他,所有的情緒似乎都在臉上展露無遺。他的嘴角是笑還是哭?他的眼眸是喜還是悲?他的眉頭是皺起還是展開?似乎依然沒有答案,依然沒人能夠看透。隻有劍身裏的倒影,雖然有些模糊,但是感覺它仿佛把自己照的清清楚楚。漢帝萬千感慨,到生命的此刻,這把劍又回到了自己手裏,可是這把劍卻再也不屬於自己,或許說一直都不屬於自己吧,會屬於劉衍嗎?也許是,也許永遠不是。漢帝握著手裏沉重的寶劍,眼神裏似乎透出萬千眷戀,但是嘴角看上去似乎又如此的不屑一顧,他緩緩地轉過身,步履艱難地走上丹墀,來到龍座前坐下,語重心長道:“守江山何其難啊!衍兒啊,像高筠、崔皓這些人,一定要用好,還有平遠伯安家,尤其是安世卿,亦堪當大任,現在邊疆戰事頻仍,隻要一換新君,周邊許多國家絕對會虎視眈眈,南疆唐國,絕對會視機而動,東邊的吳越向來忍辱負重,彼時也會聯手南唐,荀謀可鎮守南疆。大蕃國虎狼之師,也必定奮起反擊,高筠對大蕃最是了解,可讓他前去退敵。北遼如若趁火打劫,安世卿亦有實力退敵。”漢帝歎息一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聽皇爺爺一句,莫要讓這大好河山,從你手中沒了。”
劉衍和荀謀再次麵麵相覷,沒有回答,心情也有些複雜。
漢帝說罷,最後一次朝宮門外望去,嘴角微微上揚,拿起手裏的寶劍,橫劍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