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當聽到那個女人去世的消息,我竟然會哭。
我那麼恨她,竟然也會為她哭泣。
難道,我的恨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深嗎?
“我不知道現在該叫你念姐還是歐子璿,我以為你離開了,這輩子我都不會見到你了。不過今天能見到你,我心裏很寬慰。我媽死前留了封遺書,信上沒有多少字,她隻想讓我對你說聲抱歉,她沒臉求你原諒,她欠你的,下輩子還。我看不太懂她的意思,但我想你應該知道她想說些什麼。我知道我沒臉求你原諒她,我隻希望你不要太恨她。”
柳善意應該還沒有告訴莫紫茹,我到底是誰,我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所以,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美麗少女,才會這麼天真地乞求我,將恨意減少。
如果,她是我,她是那個一出生就差點被親生母親淹死的孩子,是那個一而再再而三被生母設計殺害的孩子,而不是那個從小被嗬護著、疼愛著長大的孩子,她會恨嗎?她會恨柳善意嗎?
不過,到了現在,我已經分不清自己對那個人的恨有多少了,心已經被傷得麻木,已無力再恨了。
再恨,她也不在了。
我沒有回答莫紫茹的話,隻是沉默地拉著因為震驚而身體僵硬的爸爸,表情冷漠地從他們的身旁擦過。
寂靜的墓園裏,隻有莫紫茹一個人的哭聲伴隨著幾聲鳥叫響起。
沒有人伸手阻攔我們。
離去的時候,鏡玥燁用帶著深意的目光望了我一眼,像是在搜尋著什麼,然而他的目光沒停留多久,就被哭得癱倒在地上的莫紫茹吸引了過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
隻剩下我身體裏那個被遺忘的靈魂哀傷地望著他們。
沒有嫉妒,沒有癲狂,隻有死一般的沉寂。
爸爸告訴我,阿沫又回奧地利進修了,如今跟她在奧地利的男友訂婚了。
我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娛樂報道,那個像風一般沉靜俊逸的男音樂家千爵風,護送他的神秘女友回家時被抓拍的照片。
那男人的眼神一如記憶中的那般深邃嗎,那鬱積已久的憂傷一直都在,身穿單薄的衣衫,用西裝外套包裹著他女友的頭。
那人,那景,都讓我感覺熟悉,每每想起,心裏總有股感動。
被衣服蓋住頭的女孩,看不清她的臉,可她大拇指上留著那塊我熟悉的傷疤。
我想,這樣的結合是再好不過的了吧!
在我孤獨灰暗的生命中,他們,一直是自始至終都對我不離不棄的人。一個是才華上讓我欽佩、人品上讓我敬愛的兄長,一個是疼我愛我守護我的知心朋友,他們應當有他們的幸福。
無論我是紀念,還是歐子璿,我們其實都是一個人,一樣孤獨的人,一樣隻要得到一點點關愛,就站在心上記一輩子的人。
不知道那個人過得好不好?
拿著高價從別人手裏買來的音樂會門票,我又一次來到了那個酒吧。
那個人,一如一年前一樣,即使早已因為那場大賽大紅大紫,成了被眾人仰望的新星,他卻依舊喜歡來這個地方演唱,任由別人點歌。
翻唱五十元一首,原唱翻倍。
不變的價格,不變的酒吧,不變的白襯衫少年,不變的清澈笑容。
我又一次選了角落裏的座位,點了一壺普洱茶,默默地坐在暗處凝忘著如月光般聖潔耀眼的他。
這才是他的舞台,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沒有任何商業性質的舞台。
熟悉的歌曲,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嗓音,熟悉的人......
他又一次發現了我,沒有任何激動,仿佛早就預料到似的,走到我的桌前,黑亮的眼眸像閃耀的星星般凝望著我。
他隻是微笑,沒有開口說任何多餘的話。
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喝完杯中涼掉的普洱茶,將手攤開伸向他。
“你好,我是歐子璿,很高興見到你。”
溫潤修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嘴角微微地揚起了一抹微笑,聲音清朗:“你好,我是墨子羽,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他笑了,如夏日池糖裏盛開的清水白蓮,又如三月爛漫的春花。
淺夜,一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