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在醫院裏過夜的朋友們都知道，在醫院裏肯定是休息不好的。醫院本身就是個看病的地方，你得病了，醫生囑咐你好好休息。但住過院的都知道，醫院裏嘈雜，人來人往，客來客往，怎麼能休息的好？所以針對醫院住院環境也應該是一塊亟待改革的方麵。我幸而住的是單間，隻是走廊裏比較亂而已，病房裏還是相對肅靜。大病房裏就不行了，連病人帶陪床的得有十多個人。熱鬧的跟宿舍一樣。說話，病人的**，還有晚上探病的，這波嘈雜過去了下波嘈雜又響起來了。我路過這麼一個都快12點了還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病房，看到病床上的病人皺著眉頭閉著眼睛，十分痛苦的樣子。我的心就隱隱作痛。倒不是我悲天憫人，可憐他們。隻是他們相對弱勢吧，沒有充足的錢去支付環境相對好一點的病房。唉，人為什麼要得病呢？你的壽命從出生起就注定好了不行嗎？到那個時間了，嘎嘣，就死了，多好。得了病自己受罪不說，家人也跟著遭罪。所以說，在醫院裏人們就愛感慨，什麼你的我的誰有多少錢誰有多少房產的？那些都不重要。隻有身體是自己的，健康是自己的。一進醫院，每個人明白得跟耶穌似的。但一旦出院了，病好了，又投入到為了工作為了掙錢為了家產你爭我奪，廢寢忘食加班加點，透支身體拿命換錢的怪圈中去了。哼哼。第二天，才幾點啊就有人在走廊裏大聲喧嘩，我翻了個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誰呀，這麼沒有素質？別人都在睡覺呢，咋呼什麼？護士也不管管。我繼續睡著，迷迷糊糊中聽到張蘭娜起床了。她碰了碰我，我張開眼睛。她的雙眼紅腫，像是半夜裏哭過。我歎口氣，坐起來，摟住她說：“沒事的娜娜，幾分鍾而已。我們把他打掉，就沒事了。你再躺一會吧，還早呢天。我們一會兒去吃早飯，然後回來等著。我會一直守在手術室外的。”她摟著我說：“我其實也不算害怕。但我最怕的就是失去你。我愛你添翼，你知道嗎？”我挺動容的，張蘭娜其實也不算壞，說白了就是慣孩兒。被大人慣的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不懂禮貌。我明白她對我的真心，可是讓我回應她相同的真心，我辦不到。且不說我想和黎柳在一起，就算不能和黎柳在一起，我也不想和張蘭娜過一輩子。可她認定我了真是讓我頭疼。唉，順其自然吧，看緣分咯。如果可以的話，做一輩子朋友也行啊。我沒說話，摟著她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安靜的操作室裏突然傳來一陣陣叫喊聲，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慌亂。並夾雜著凳子倒地，東西墜地的刺耳和雜亂。我呆了一下，便往屋裏跑。走廊裏也有許多人往這邊跑。別的科室的許多醫生護士患者也都探頭探腦的。我衝到門口，去推門，門一下子從裏邊打開了。秦主任，徐護士，個個麵色蒼白，神情恐慌，雙目圓睜著從裏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最後跑出來的那個薑護士慌不擇路，一下子絆倒在地，碎了的藥瓶玻璃渣子紮了她的手，她也不管，一個健步爬起來捧著手越過我跑出去了。我顧不得看她們，連忙推開裏屋虛掩的門跨進去。我以為我會看到什麼恐怖的慘不忍睹的場景呢。卻原來是在一堆狼藉中，張蘭娜躺在手術床上，兩腳跨在手術床的凸起的兩個角上，下身光著，還連著一根管子。我走過去，也不敢亂動，扯了一塊藍色的消毒巾蒙住了她的下身。我靠，怎麼回事？都幹嘛去了？這醫生們也太不負責任了，這算怎麼回事啊？我看到張蘭娜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渾身在發抖，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我納悶，我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看到屏幕上有一個好大好胖的小孩子，他伸展著雙腿雙腳，很活潑的樣子。腦袋不時轉過來和你對望一眼。我心想，這有什麼特別的？不就一個小孩子嘛。“娜娜，怎麼回事？我看到......”像天空中猛然劈下一道雷，我瞬間呆住了，那，那屏幕上，那屏幕上的小孩子...不正是張蘭娜腹中胎兒的掃描嗎？我像六月裏突然跳進冰湖裏一樣全身從頭冷到腳。我腿一軟，倒在地上，喘著粗氣，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直勾勾地盯著那屏幕看。突然，我看到一幕十分可怕的事情，那屏幕上的小孩，他，他正衝著我們嘿嘿笑著，嘴裏全是鮮血，正一滴滴滴下來，滴下來...我腦中轟一聲作響，再也支撐不住，軟在地上，瞬間失去了知覺。但我心裏同時又涼了一下，我隱隱約約在失去知覺之前看到了一個全身是血的孩子走過來，走過來...我隨即什麼都不知道了。當我醒來的時候，我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張蘭娜自殺了。第二個消息是為張蘭娜做手術的秦主任和幾個護士集體瘋掉。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除了我，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為什麼這麼說呢？當時可是有很多人圍觀的，但事後我聽他們圍觀的對我說，你們兩個人盯著屏幕看什麼呢？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嗎？我們也看了，但是屏幕上一片漆黑，什麼都沒看到。許多人還納悶我一個大男人竟被黑黑的電腦屏幕嚇昏，實在可笑。而另一個人更可笑，像是被什麼追著似的一下子從手術床上摔下來，插在下身的管子帶著血也摔掉在地上。然後往後退著，口口聲聲地說著不要過來，不要摸我。一縱身，直接從窗戶跳下去，一死了之。這些人圍在我的病床前，雖說是在向我告訴著當時的情景，其實也是想從我嘴裏探聽我們到底看到了什麼。我麻木地聽著，閉口不言。我瞪著空洞的雙眼望著天花板。一時間，不想，不動，不看，徹底麻痹我自己。我知道黎柳來了，我也知道宿舍的哥們也過來了，我還知道張蘭娜的爸爸張有成也來了。張有成發了瘋似的把我從病床上提溜起來，我渾身無力，一路被他拖拖拽拽地拽到外麵。後麵跟著我的一幫同學，他們都在勸著“叔叔，叔叔，冷靜點，慢慢說不行嗎？”張有成怒不可遏，也不搭理他們。一拳打在我的左眼上，頓時，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並且眼前有許多金星在閃。他又在我肚子上踹了一腳，我往後退著，翻了個筋鬥，摔倒在地上。我喘著粗氣，像蝦子一樣蜷縮著身體。抱著肚子，好痛！我的汗流出來了。同學們都過來扶我，還有的圍住張有成。張有成怒吼著“都他媽給我滾開，這是我和這個混蛋之間的事，你們滾。”說著他一把揪住我的領子把我從地上揪起來，我的頭被迫揚起。我睜著一隻眼睛看著他。他滿臉汗水，雙眼通紅，眼神中全是恨意。他重重的打了我一個耳光，我的頭歪向一邊，嘴角嚐到了一股甜腥味。我聽到他咬牙切齒地吼著：“王八蛋，小混球。你害死我閨女，你償命來。”又是對我一陣拳打腳踢，同學們都上來護著我，我無力反抗，隻是本能的抱住自己的腦袋。是的，是我害死張蘭娜的，我被打死也是我活該！我不會有任何怨言。就在我被打的暈眩的時候，我聽到一個聲音說：“張總，即使他罪該萬死，你也應該把他交給法律，你這樣打死他，豈不是也陪著犯了法？你報警吧張總，讓法律來判斷他是不是害死了你的女兒。”這個聲音好溫柔，也好堅定。我心裏一軟，昏了過去。但是，兩天之後，我醒過來之際，事情完全變了發展的方向。我看到張有成，我的宿舍哥們們，還有黎柳坐在病房裏。張有成一臉的悲痛，看到我醒過來之後，雙手相搓，不敢看我，好像對我十分抱歉和不好意思。一個高個的十分白淨的男人站起來，走過來討好似的對我說：“文同學你醒了？之前我們張總沒有把事情弄清楚，所以給你帶來了傷害和困擾。您看，是我們的錯。不過我們張總痛失愛女，如果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請你一定要體諒一個做父親的心，好嗎？你放心，你住院期間的一切費用都有我們來出。事後的賠償我們也盡力滿足你。”我渾身無力，眼睛疼，肚子疼，全身都疼，也不敢動。動一動就感覺全身上下五髒六腑都疼。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張有成對我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我的腦中一片混沌，什麼也懶得想。是的，張蘭娜死了，是因為我死的，如果我沒有讓她懷孕，她也不會死在醫院裏。可是，不對，她不是因為做手術死的，而是我看到的情景她也看到了嗎？看到了所以自殺了？那我們倆為什麼能看到那樣一個恐怖的事情？難道他們也知道了，所以說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