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並不是你負了我，而是國仇家恨負了我，是動亂年代負了我。若說負，也是我先負了你。自從我掌了任家大祠堂，從來沒有想過還能與你再續前緣，這已經夠了。”依蘭說著歎了一口氣，她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隻有顧行中知道這口氣在她心裏憋了多久。這真的夠了嗎？是他對不起她，明知道給不起，又何必曾經得到？
“還有一事，我須得與你說。”兩個人沉默了很久。還是依蘭先打破僵局。依蘭努力讓自己安靜下來。
“何事？”顧行中不知道依蘭所說是否與他們之間有關。
“你還有一弟。梅姐姐之子，在我這裏。”依蘭看著顧行中。顧行中不曾想他的弟弟還在，竟不知如何回答，隻是吃驚地看著依蘭。當年顧行中在外行軍，他父親的事，他知道的不多。等他回來他父親已死，也聽得管家略說一下經過，一直以為他弟弟死了，不曾想還在。
“我從未跟別人提起過。我為之取名顧哲。現年已快十來歲了。當年你走後，顧管家拿著你們顧家的房產和田契來找我，說是你給我的。這些年幾經經營亦有一些收獲，都在這裏，你既回來，又是顧家長子，自然由你處置。”依蘭說著轉身到裏麵取了一個盒子出來，準備遞給顧行中。顧行中卻是一推，“我已入旗籍，不再是顧家的人了，這些你給顧哲吧，這是他的，也算我答謝梅姐姐。”
“好。”依蘭也不推辭，“你既這麼說，我替他謝謝你。但，不管怎麼樣，你是他兄長，長兄如父，我還有一事要煩勞你。”
“妹妹說得如此客氣，有事請講。”顧行中不習慣跟依蘭如此硬套。
“哲兒雖未到該娶之年，但這遲早是一樁事兒，更何況，……”依蘭深深地看了顧行中一眼，沒有往下說。當然她不說，他也知道，她想說的是，“更何況，你此去未必能再見。”
“我想為他聘娶依菊，你看如何？”依蘭沒把上麵的話接著說完，就提出了重點。當然依蘭其實心裏早有承算，隻是現下顧行中回來，少不得還要問問他。
“依菊？”顧行中從沒聽過這個人。
“依菊是我堂妹，小潔兒二歲，長得秀麗端莊。這些年，哲兒在我身邊長大，像是我的孩子，若你不來，他的婚事自然由我來定，但如今他兄長在此，我自然要問的。本來，我覺得哲兒是梅姐姐之子，似有不妥，但想來，隻要他們真心相愛，又何防，況且女子嫁人從夫，論起輩份來也不會錯的。”說到這些孩子，依蘭才露出了微笑，母性的微笑。顧行中終於知道，現在的依蘭與過住的不同了，那就是母性，她多了一份母性的柔美，少了一份青澀。
“就依你所言。”顧行中說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死死地盯著依蘭，“這些孩子？”
依蘭並沒有想到顧行中不知道孩子的事，直接就說：“雖然這些孩子都非我親生，但是，我對待他們卻視如已出。”
顧行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他以為這些孩子都是依蘭跟郝連清城所生，沒想到……他曾經還因此傷懷過，甚至憤恨過，可是，當看到事實，他卻寧願這些孩子是她跟郝連清城的孩子，是她所生所育，否則，她的一生豈非太孤獨。
“你跟郝連？”顧行中隻說了一半，他不知道怎麼問，但心底已經有了答案。那個，他們在一起的夜，其實，他就有了答案，隻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他不願意背負這麼深的罪孽。
“他，”依蘭聽到郝連心頭一痛，“他已經走了十幾年了，他是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痛。他為了我付出得太多，到死都在為我安排，可是就是到死，我們也沒有成為真正的夫妻。每每想起他渴望的眼神，我就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執念，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開，終於，上天也在懲罰我，讓他永遠地離開了我。”依蘭說著，跪在地上，手捧著胸口，痛哭流涕。這麼多年了，她始終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原諒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郝連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