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連諷帶刺的話一出口,瘦軍士滿以為立時就能將邱處機激怒,他一氣之下一定會和自己爭辯起來,那卻正中自己下懷:自己一向是最善於在辯論之中取勝的,有此機會正好可以一逞口舌之利,將邱處機說個心服口服!沒想到邱處機卻隻是淡淡地一笑,轉過頭來又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好像看著無知孩童玩樂一般,臉上仍然是那一副不急不怒的樣子。
看邱處機這樣的反應瘦軍士不由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使出來的力量突然就不知道被消散在哪裏去了,這種感覺他可從來沒有感受到過----他一向心思最為機敏,口舌伶俐,在軍中又有哪個人不會被他說服的?----不過現在既然一擊不中,他未免就有些猶疑,不知道是繼續說下去,還是閉口不言。
倒是旁邊的尹誌平有些惱了,他一向極為敬重師父,此時聽到瘦軍士這麼數說不由低聲喝道:“你都胡說些什麼?怎麼如此大膽!----我師父的修為如何又豈是你能夠評論的?”
旁邊和瘦軍士一起跪在地上的羅七也不由心中一驚,心裏不由埋怨道:“我的好兄弟啊,我們是奉命來請道長的,可不是來罵人的!你平時和人爭辯的本事可不能在這兒盡數都使出來啊!這道長一向最被杜將軍看重,你這樣說話不僅得罪了道長,恐怕被杜將軍知道了我們也難免要多受些皮肉之苦啊!”想到這些他不由皺著眉頭在心裏隻是叫苦不迭。
那個瘦軍士在軍中一向被認為是最能言善辯的好手,剛來這祖庵之時原本心中也是滿懷崇敬之情的,更被這祖庵中那種從未見識過的神秘莊重的氣息震懾住了,不過及至他看到同行的胖軍士遊說不成,自知再像他那樣勸說下去也不見得就會奏效,所以經過仔細衡量一番之後強自安定下心神來,前思後想才說了這樣一番話。他想不管是激將也好還是罵將也罷,總要有一個辦法生效才是。平時勸別人這兩個招術他隻需用上一個也盡可以如意的,他不信今天就不能夠奏效!
看到尹誌平和胖軍士臉色驚慌,生怕冒犯了邱處機,瘦軍士卻又故意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來,又用眼睛斜斜地瞥向邱處機,仔細觀察著邱處機的反應。沒想到邱處機卻仍然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隻是把眼睛看向他,似乎在好奇他還能再說出些什麼言辭出來。
“我師父的修行高低又豈是你能夠評判的!”尹誌平聽瘦軍士貶低自己的師父,原本有些著惱,不過很快卻覺察到自己的失態,趕緊將情緒緩和下來,臉上不由微微一紅,語氣緩了一緩繼續說道,“你以為你用這樣的言語相激就可以請動我師父嗎?那可真是打錯了主意!”師父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發過火了?他仔細回想,記憶之中自己真是有很多年沒有見師父發過火了,好像自從來到這重陽祖庵之後師父就一直是這種悠然安閑的態度,從來也不曾見他對誰怒目橫眉過,對慕名前來學道的百姓滿懷慈愛,對朝夕相處的弟子們也是一團和氣,即便是偶爾的嚴厲也總會伴有諄諄教導。
“我原本也並不敢隨意冒犯道長,”瘦軍士看邱處機絲毫沒有被自己激怒,也連忙彎下腰去極力做出謙卑的樣子來說道:“隻是我聽人說,修行可在深山,卻也可在世間。我想道長在深山之中修行也是修行,去世間修行難道卻不是一樣的?說不定更是受益呢!”他想,沒想到平時聽來的支言片語此時也是可以用來做談資的,至於修行他可是一點兒都不懂,隻是談資信手拈來於他一向卻最是熟練。其實不管道長修行如何,您老人家總要好歹成全我們一次才好,真請不了道長一起回去,杜將軍的脾氣他是很了解的,到時候不揭了他這層皮才怪呢!
“你說你不曾修道,不過這話卻說得在理。”沒想到邱處機卻微微點著頭說道,“修行的確可在深山,不過在塵世間卻也有另一番修法,說不得在世間更多了一番艱難,也就更能磨煉心性!----話雖然如此說,不過卻並非你所想,即便修行在世間也並不是說就可以隨你們去到處殺人的!”說到這兒他的神情卻又是一斂,瘦軍士看著也不由隨之心中一振,想道:“這道長可是自有他震懾人的一種威力!”這樣一想,當下就不敢再接著任意胡說下去了。
“道長,我們當兵的殺人原本就是迫不得已的啊!”這時那羅七連忙又苦著臉說道,身在這清靜莊嚴的庵觀之中,他也莫名地感到身心平和,想想平時自己的所作所為,也著實是造孽不淺。不過既然受命到此,好歹總要先完成任務才最是要緊。
“好一個迫不得已!”邱處機說道,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山色蒼茫,好像把他帶向了遙遠的地方,讓他想起了小時村中那一片凋零的景象,如果沒有朝廷爭戰,百姓是不是會有更好的日子過?父母是不是還可以活著盡享天倫之樂?他又想起了美玉王,如果不是那些軍士的肆意放縱,一把火燒了他的家,美玉王是不是仍然可以妻賢子孝,家庭和美,而不用在古稀之年流離失所,飽受風霜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