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我狠狠咬著嘴唇,揚起手打下去,卻被他抓住手腕。
“沒什麼力氣嘛,”他嘲諷地說,“我喜歡你的腿,很有力氣……有味道。”
好惡心。
胃裏的東西上湧,我推開他,捂著嘴,衝進洗手間,跪在馬桶前,嘔吐起來。夜晚和嘔吐物一樣肮髒,卻吐不出、洗不掉。眼淚不受控製地淌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腳步聲,長長的白色睡袍下擺晃到眼前,“喝水嗎?”
我一動也不想動,垂著頭。衛生間的燈開著,昏黃的,在他的浴袍上切出一條斜線。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我笑出聲來,抬起頭,接過杯子:“謝謝。”
他皺著眉:“你笑什麼?”
“人真是很難猜啊。”我把水倒進嘴裏,漱口,“沒有自知之明的跳梁小醜,不好笑嗎?”我想站起來,兩腿卻沒有半點力氣,鍾小北扶住我的手臂。
我這時才發現,那雙手慘白如鬼,並沒有半點原來的賞心悅目。我厭惡地推開他:“別碰我,惡心。”
“小月……”
“別叫我。”我幾乎渾身顫抖,既然已經如此殘忍,又何必再施舍廉價的溫柔。
“小月……”
我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是我的報應,我不恨你,我同情你。你也會有你的報應,鍾小北,哦不,是謝總。”
他的目光似乎有傷痛,我嗤笑,白月,你到底有多自作多情,竟然有這種錯覺。
晚禮裙早被撕破了,我用手臂護著胸口,繞過他來到沙發上,打開背包,拿出自己的衣服,熄滅床頭燈。我胃很痛,身上也沒有什麼力氣,穿得很慢,卻很順利。水晶配飾、天鵝吊墜、鉑金尾戒,一樣一樣取下,擺在茶幾上。
“穿好了?”他問。
“嗯。”
他打開燈的時候,我抱膝坐在沙發裏,正猶豫地看著那雙淺粉色的水晶鞋。我的運動鞋找不到了,可能是落在了璧人時尚。燈光刺眼,眯了眯眼睛。
他看了看茶幾,又盯著那雙鞋,轉過身背對我:“喜歡就穿走吧。”
我搖了搖頭。不管是人還是東西,不是我的我不要。我怕報應。
我背起書包,站直身體,看著鍾小北的背影,心裏有很洶湧的感情。我記得第一次見麵時他冷漠戲謔的樣子,記得他幫我鋪床時霸道的關切,記得他表情萬變的桃花眼,記得他在耳邊輕聲說:再美的夜色也比不過你。
我聽人家說,最高明的欺騙是,事後你仍疑惑他是真的。鍾小北真是一個高明的騙手。
我咬著嘴唇,赤著腳,和他錯肩而過,打開門。
他從身後拉住我的手臂。
“夠了。”我說。走廊的聲控燈亮起來。“放手。”不要再讓我抱有幻想。讓一個姑娘遍體鱗傷之後仍念念不忘是你追求的快樂嗎?太齷齪了。
“我心軟了。”
我慘笑:“我又變得有趣了嗎,謝總?”
用盡所有的力氣,甩開他的手,關門聲響。腳下是藕荷色的絨毯,我比絨毯上的灰塵更卑微。
走過大廳時,前台當值的侍應生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那種鄙視刺痛我的皮膚。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我告訴自己,不要哭,不就是***嗎,多大點事兒啊。才認識幾天而已,才見過幾麵而已,說喜歡都是敷衍,怎麼可能會愛呢。
一對情侶走過來,女孩兒依偎在男孩兒懷裏,刻意壓低的聲音:“那個人哭了。”
我的目光迎上去:“我沒哭。”
男孩兒擁著女孩兒,慌張地繞開我,我看到他的口型,他在說:神——經——病——
天色黑蒙蒙的,手機沒電了,我不知道現在是幾點。我走在中央大街冰涼的人行道上,古老的長條石硌得腳底生疼。街道兩側的商鋪有一半都燈火通明,卻沒有一家賣鞋子的店營業。遊人稀少,偶爾有情侶相擁。我心裏無比荒涼,眼淚到底落下來,鍾小北,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