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本來是鍾小北的酒吧,名字是我起的。

我說,每個人都在流浪,有的人發現得早,有的人發現的晚。

鍾小北一雙桃花眼忽閃忽閃含情帶水,捏我的臉:“矯情。”

他手指骨節柔緩,修長白皙,冰冰涼,險些讓我害上戀手癖。

酒吧現任老板任七是個特招人的小夥子。

哈爾濱夏日苦熱,他常鬆鬆垮垮係一條低腰迷彩褲,露出漂亮的人魚線和規規整整六塊腹肌,兩臂扛著一條過肩龍的紋身,下巴上胡茬發青,眼睛倒仿佛懶得睜,睫毛長長的垂著。每當兩手慵懶地插在褲子口袋裏,紅綠交錯音樂嘈雜的人群中呼喝穿行,身後往往跟著兩個小弟,身影所至,濃妝豔抹各類姑娘為之側目。

南崗酒吧本就不多,像樣的一隻手就數的過,我最喜歡流浪者。

任七問我為什麼,我就笑著問他:“你說呢?”我穿著條黑色吊帶連衣裙,頭發剛做過離子,垂在胸前,一絲不亂,“猜到我就告訴你。”

這會兒清晨六點多鍾,人散得差不多,頗有點杯盤狼藉的樣子。紅的、綠的、藍的,各色的燈光閃得晃眼,我眯了眼睛,歪著頭瞧任七的表情。

他手裏是一杯藍色的雞尾酒,微微沾了嘴唇,笑:“知道我還問你?”

我一手捏過他的杯子,晃了晃,抿了一口,也笑:“為了你唄。”又湊近他耳邊,“就喜歡看你的樣子。”

任七觸電似的往後退,被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腰帶,瞪大了一雙細長的眼:“白月,這可開不得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我心裏暗笑,聲音嗲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七哥,我可在你這耗了一宿了,酒也喝了一缸,你怎麼補償我?”

任七緊張四顧:“你……你先鬆手。”

強子和小鬆正扯著脖子往這邊瞧,任七一回頭,嚇成兩隻縮頭龜。

“你怕什麼?”我冷笑,“不鬆。”

“鬆手!”任七眉頭已經皺起來。

“你這酒不錯。”我一口盡了杯中酒,回頭喊,“強子,續杯!”

強子兩步竄過來把酒滿上,目不斜視,又竄到別處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

“訓練有素啊,”我瞄一眼強子的背影,哈哈笑起來,又放柔了聲音道,“七哥想讓我怎麼樣,我就怎麼樣唄,都聽你的。”

“白月,你知道,訓練有素也是小北訓的。你再這樣,朋友而沒得做了。”

“道貌岸然。”手指沿著腹肌向上滑,停在青色的胡茬上,眨眼睛,“沒關係,做不了朋友做情人,做不得情人做****唄。”

“白月,我對你不薄啊。”他蹙眉,眯著眼,“你不能這麼害我。”

“任七,你對我不薄,我對你薄嗎?”我用盡所有溫柔盯著他的眼睛,可惜險些笑場,所以隻好低下頭靠在他肩膀上,“你覺得我待你不好,想要什麼補償呢?”

皮膚的接觸一瞬而逝,任七不知退了幾步,慌裏慌張的樣子實在讓我忍無可忍,捂著嘴大笑起來。他看妖怪似的看著我,大半天,回頭扯過正往吧台取酒的強子:“拿件外套給他!”一溜煙地跑了。

“姐……”強子一臉苦笑:“你這是咋了?北哥怎麼不陪你?”

我忽然心裏酸酸的,擺擺手,“沒事兒,我走了。”

轉出了門,天已經放亮,卻有些陰沉。強子追出來,拿了件外套給我,我一眼就認出那是鍾小北的。早上的風有點涼,我忍不住發抖。

“謝了。你怎麼不拿任七的外套給我?”

“啊……?”強子的嘴張了又張,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真像隻吐泡泡的魚。

我穿上外套,說:“你告訴任七,我今晚上還來。”

我回到寢室時,房裏空無一人。周汀甲在床上留了字條:“回家,勿念。”

我大二,修美術,周汀甲是我室友。這姑娘哈市人,相貌奇特,與王寶強神似,深得我愛。她是學中文的,卻基本上不通文墨,寫個入黨申請書都要咬手指甲,平時喜歡唱歌跳舞和自拍,有時間就跑去當群眾演員,可愛得不要不要的。

我洗了個澡,一頭栽倒在床上,卻滿腦子都是鍾小北,怎麼也睡不著。直到九點多鍾,空氣又熱起來,我心裏燥熱難耐,也顧不得風濕病,把空調開到最大,昏天暗地地睡到了下午三點。中間隻覺得空調吹得肩膀疼,又昏昏沉沉醒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