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隻能以大局為重,”張成勸道,“眼下是顧不上她,你們一會兒等到拂衣便去見青冥,從西直門進來的運水車正午後就要出宮,運水車是咱們的人,你們就藏身在車裏出宮,聽明白了嗎?”
這時,那個梳頭的小宮女急慌慌跑過來,進了門連施禮都忘了,結巴著回道:“娘娘,太,太後傳懿旨……在,在大殿……”
菱歌呼地站起身,她被封為康嬪已是半年有餘,除了見過一次皇上外,從未被太後召見過,連太後的模樣都沒見過,在這個離乾清宮最遠的宮裏,住著兩位最不受皇上和太後待見的妃子,一個康嬪一個惠嬪,兩人與世無爭又自得其樂,一個嗜好耕種一個醉心針繡,兩人也不參與爭寵,怎麼就招惹到太後了……傳旨來了……
還是張成沉住氣,他叫住菱歌道:“娘娘,不要緊張,不妨聽聽。”說著退到一旁。
秋月攙扶著菱歌走出去,與同樣聽到口信的惠嬪在院子裏相遇,兩人一同向正殿走去。太後身邊掌事的陳嬤嬤早已等候在那裏,康嬪和惠嬪疾走幾步上前行禮。
“康嬪惠嬪,快免禮。”陳嬤嬤笑嘻嘻地上前道,“今個兒,太後高興,在慈寧宮擺宴,傳所有嬪妃到場,太後專程讓我來看看二位嬪妃,說平日裏這兒是太冷清了點,今兒個皇上也過來,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一會兒三清觀的高道長做法,讓大家去瞧個熱鬧,也好驅驅近日的晦氣。”
惠嬪禁不住喜出望外,急忙向陳嬤嬤致謝,又令一名貼身宮女送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康嬪楞了半天,要不是秋月拉了下她的袖子,她仍然傻愣著。陳嬤嬤隻道是平日被冷落慣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由憐惜地道:“康嬪,太後對我說起你,說你柔嘉淑順,克令克柔,甚是惹人喜愛呢。”
康嬪身子一顫,差點跌倒,一旁的秋月急忙扶住她。秋月看見菱歌麵色慘白,內心也如刀割般疼痛,這一刻其實她同她感同身受,心情一下子跌進穀底,太後的懿旨等於要了她倆的退路。她掙紮著穩住身子,但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下來,她等了大半年,唯一的一次脫身的機會就這麼給放走了。她強打精神躬身一禮道:“謝太後想著妾身。”
陳嬤嬤點了點頭,看見由於太後召見而讓她們感激涕零的樣子,也不由徒然感慨起來:“太後仁德呀……”惠嬪急忙稱是,一旁小心地陪著笑。
“好啦,懿旨我也傳到了,老身該回去交差了。”陳嬤嬤望著兩位嬪妃,“你們也快快回去重新梳妝吧,”說著目光就盯在了菱歌的頭上,“康嬪呀,雖說你在自己宮裏可以隨意一些,但也不能辱沒了皇家的顏麵,你瞧你的發髻,是不是太隨意了些。”
“是,陳嬤嬤教導的極是。”菱歌強顏歡笑,硬是把眼裏的淚水逼了回去。
康嬪和惠嬪送陳嬤嬤出了宮,回來的路上,惠嬪對康嬪道:“姐姐,一會兒咱姐倆一起去吧,也好做個伴,你是知道的,我與那些姐妹不熟。”
菱歌含笑答應了,兩人就此告別,各回自己寢殿。
一回到這邊,張成便從偏殿走出來,他已從兩人麵色上看出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就急忙問:“陳嬤嬤來幹什麼?”
“張公公,今兒一早我就聽見烏鴉叫,”秋月哭喪著臉叫起來,“怎麼辦呀,太後要開宴會,傳所有嬪妃到場,菱歌要去赴宴,我也得跟著去。”
“綠竹在浣衣院,我和秋月又要去赴宴……”菱歌慘白著臉,眼神發直地說著,突然瞪著張成和秋月,想到一件事,“太後要辦宴會,那麼拂衣,拂衣肯定也脫不了身,她也來不了。”
眼前的突變驚得三人都目瞪口呆,這麼一算,四人都脫不了身,那麼他們的計劃……張成瞬間臉變成了灰白色,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隻有一個人了,”菱歌眼睛盯著秋月,“隻有秋月了,我去赴宴帶別的宮女,秋月……”
“不,”秋月眼睛一紅,眼裏立刻溢滿淚水,“不,咱們說好的呀,咱們姐妹四人一起來,也要一起走,走出這個鬼地方,回到咱們家鄉,都說好的呀……”
“傻孩子,”張成突然說道,“菱歌姑娘說的對,隻剩下你了,隻有你能帶著青冥離開皇宮,全看你了。”
秋月眼神發直,曾經魂牽夢繞的這個日子,眼看著在眼前變得麵目全非,支離破碎。她不停地搖著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她終於喊出來:“不,要走一起走……”
菱歌一巴掌甩在秋月臉上:“秋月,你忘了來之前,咱們在翠微姑姑麵前發的誓言了嗎?你我命如草芥,如果能換回青冥郡主,咱們狐族便還有希望,咱們父母兄長的仇便有血償的一天。”
秋月搖搖晃晃地站住,聽了菱歌一番話,雖然心如刀絞,但也冷靜下來,仿佛一瞬間長大成熟了:“菱歌,你別說了,我聽你的……”
“那好,給我梳頭吧。”菱歌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