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黑漆漆的院落裏,晃動著幾星火光,一隊校尉在火把的引領下急匆匆自東向西走來。
火把上跳耀的火苗,照亮了狹長的甬道。地麵濕滑,連日的細雨,把路麵攪成泥塘。兩旁高聳的圍牆上,密布的鐵網上鈴鐺隨風搖擺,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響。
舉著火把的校尉走出甬道,前麵隱約看見黑壓壓的一片屋宇。高健回過頭,他看著走在身後沉默不語的寧騎城,雖然心急如焚,但又不敢流露太多情緒,隻能如實回稟:“大人,這東廠的人,隻拿著一個令牌,便跑來提犯人,也沒問出名堂,便對犯人施刑,要不是我正好巡查到此,此犯人恐怕凶多吉少。大人,他們也太不把咱衙門當回事了吧?”
寧騎城披著黑色大氅,神情淡漠地哼了一聲,然後斜乜著高健,嘴角掛著一絲冷笑道:“你所說的犯人,可是於謙?”
高健一愣,沒想到寧騎城嗅覺如此敏銳,幹笑了一聲,讚道:“看來大人也已知曉。”
“我不知曉,我是猜的。”寧騎城道,“能勞煩你這樣一個錦衣衛千戶如此掛心的人,詔獄裏也隻有他了,聽說你以前在他的兵部待過。”
“是待過三個月。”高健實話實說道,“我隻是敬重於大人的為人。”
“你這是在為他說情嗎?”寧騎城突然停下來,目光犀利地盯著他。他們身後的衛隊也跟著停了下來。高健心裏一寒,本來想為於大人免於皮肉之苦,看來連自己也要搭進去了,急忙搖頭道,“不敢,不敢。”
“哼,”寧騎城鼻孔裏冷冷哼了一聲,“你這個人呀……”
寧騎城甩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徑直往前走去。
高健額頭出了一層冷汗,急忙跟了上來。
“要說這個於謙也真夠冤的,”寧騎城冰冷的聲音在暗夜裏顯得分外陰森,“隻不過為亂墳崗上那幾具屍體背鍋而矣,這次狐王令又火了一把,東廠的人抓不到狐族人,就拿於謙撒氣。”寧騎城說著,突然轉過身看著高健,問道,“那五個秀女,你查出什麼名堂沒有?”
“楊嬤嬤給我的名單上,多出一個香兒,我懷疑這個秀女便是明箏。”高健猶疑地看著寧騎城說道。
“哼,不是懷疑,肯定是她。”寧騎城眼中似閃著火焰般,惡狠狠地說道,“還是被他們耍了,如此看來,整個便是他們謀劃好的,包括五個秀女所中急症,狐族人劫走了秀女,明箏現在他們手中。”
“這些狐族人,真是神出鬼沒。難不成真如傳說中那般,白天是人形,晚上是狐嗎?”高健道。
“哼,高健呀高健,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虧你還是個錦衣衛千戶。”寧騎城哭笑不得的數落他。
“大人,我還是有一事不明,那些狐族人是如何知道王浩要去亂墳崗埋人?”
“咱可以收買高公公,他們便可以收買其他人。”寧騎城憎惡地說道,“這群閹人,唯利是圖。這次是我輕敵了,晚了一步,不然明箏也不會被劫走。”
“大人為何對明箏姑娘如此上心?”高健愣頭愣腦地問道。
“你難道不知,在這個世上隻有她可以再現那本天下奇書。”寧騎城瞪了高健一眼,對於高健的蠢笨他也見怪不怪了,“這件事,你還要繼續追查。”
“是。”高健應了一聲,方想起來一件事,“大人,我聽到下麵人稟告,說是幾天前蓮塘巷一戶人家發生火災,你猜是哪家,大人,怎麼會如此巧,正是明箏家,聽說扒出來兩具焦屍。”
寧騎城臉色一滯,愣了片刻,轉身徑直往前走去。
牢頭王鐵君舉著火把,提心吊膽望著漸漸走近的眾人,看見寧騎城在裏麵,急忙跑過去,躬身道:“大人。”
“誰在裏麵?”寧騎城問道。
“宮裏的高公公和東廠的陳四。”王鐵君哈腰低著頭回道。
“瞧瞧去,前頭帶路。”寧騎城陰沉著臉道。
牢頭王鐵君急忙跑到黑漆鐵門前,命幾個獄卒開門。沉重的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響。走進牢房,黴濕陰冷的空氣讓人頓起雞皮疙瘩。隱約從地下傳來失了人氣的叫喊,直覺上晃若進入了陰間。
王鐵君舉著火把引著他們走向地道口,他們一行下了十幾級台階。火把上的火焰在封閉的空間,頓時膨脹一倍,跳耀的火苗照著粗糙的石階,處處血跡斑斑,空氣裏都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台階盡頭是牢房。看見火光,兩排木柵欄裏有了動靜,有人低聲的哭訴,一些瘦骨嶙峋的手臂伸出木柵欄,在空中擺動。王鐵君引著眾人繼續往前走,他們走出這片牢房,看見前方人影晃動,耳邊響起皮鞭抽打的聲響,以及人壓抑的呻吟聲。
“大人,便是這裏了。”高健回頭看寧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