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孩兒節。
每年這一天,父母都要給女兒一個偶人,直到女兒出嫁那天,一起帶到夫家。蘇葉一直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今晨一被喚醒,便圍上鯉魚旗的寓意他卻是知道的:父母盼望男孩強壯、勇敢,有朝一日鯉躍龍門。
見到娘親柔和,又關切的目光,聆聽她叮囑宴會時須謹記應答之法,想起十年來這個婦人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縱是兩世為人,蘇葉的眼睛還是濕潤了。
其實這些前兩日劉先生已經教導考校了近十次,蘇葉怎麼可能忘記,但是臨行前聽娘親嘮叨,總是倍加的溫暖,這樣的機會,失去過一次的蘇葉也倍加地珍惜。
上京城有座山,名叫鬆山。鬆山下有一汪湖,名為西湖。
西湖啊,初聞其名的蘇葉掀著布簾,趴在窗台,望著煙波浩渺的水麵有些失神,眼中突然閃過一抹耀眼的白芒。
下意識縮了一下腦袋,一截鞭稍幾乎擦著他的鼻尖掠過,帶起火辣辣的勁風,蘇葉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前方早已轉身的蘇有訓不動聲色地將右手重又背在身後。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一匹棗紅小馬馱著一道湖綠身影從轎旁飛快穿過,奔出數尺。隻聽希律律一聲嘶鳴,小馬揚蹄、轉身,一氣嗬成。
幾乎抑製不住想要破口大罵的蘇葉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用似乎可以看穿早春數層寒衣的目光刺向正轉頭輕笑的少女。
“喲,這誰家的小妞,這麼大的凶勁?嘖嘖!”蘇葉搖了兩下出門前從後院胸廣體胖的盧管事那裏搶來的折扇,又唰一下合上,一副浪蕩公子品評良家女子的神態。
前一刻還笑吟吟等著看蘇葉出醜的少女微微一愣,隨即臉色大變,“好膽,你是誰家的野小子,敢調戲本姑娘,不要命了嗎?”
蘇葉瞧她神情不似作偽,更是義憤難平,這幼*齒連我的身份都沒搞清楚,就敢當街行凶,當下有樣學樣,“好膽,你是誰家的野丫頭,敢恫嚇本公子,不要命了嗎?”
“你,你這野小子幹嘛學本姑娘說話!”少女一揮馬鞭,清斥道。
蘇葉撇嘴一笑,學著少女模樣嬌聲道:“你,你這野丫頭幹嘛學本公子說話!”
蘇有訓嘿嘿笑了一聲,也不插話。少女有些氣結,瞪著蘇葉連叫了兩聲“你你”,又被蘇葉照搬不誤,瞧見四周轎夫忍著笑,臉色漲紅,一夾馬腹,打了個清脆的響鞭,衝著蘇葉直衝過來。
一臉紈絝樣的蘇葉笑容凝在臉上,隨即哇哇大叫,“救命啊,殺人啦!”
棗紅馬眨眼間回到轎前,銀鞭如靈蛇吐信,竄向蘇葉麵頰。
這一下疾若閃電,若真落準,蘇葉難免血濺當場。
雖有成人心智,卻是孩童身軀,加之沒有習過武藝,蘇葉麵對少女這攜著滿腔怒火的全力攻勢,竟躲閃不及。
完了完了,要毀容了!蘇葉連忙抬手,也不知能不能擋得住。
眼見蘇葉驚恐的眼神,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手上緩了一緩。卻還是遲了些,鞭稍去勢隻微有減小,仍然撞向蘇葉左臉。蘇葉與少女幾乎同時閉上了眼。
預料中鞭肉相擊的聲音並沒有響起。
耳邊隻有早春料峭的寒風劃過人群,銀鞭,臉頰,一隻手,呼呼作響。
棗紅馬打了個響鼻,蘇葉慢慢張開眼,見到了一隻手。
蘇有訓的手。
“利小姐,今日之事,老奴若是告訴你的父親或者兄長,利小姐大概又要被禁足了,”蘇有訓仍然眯著一雙小眼,抓著鞭稍的大手輕輕一抖,被奪下的銀鞭陡然挺直。蘇有訓將柄端塞入同樣方睜開眼有些慌張的少女手中,嗬嗬一笑,“李小姐也切莫驚慌,我們今日前來赴宴,若是由利小姐將我們領上畫舫,今日之事,我們自然不會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