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發陰沉。
呼嘯的寒風,扯碎紛落的大雪,落在孤獨的客棧,落在寂寥的大道,落在無盡的荒野,落在這片世界的每個角落。
遠處亙古千年的釜山融入晦暗的暮色,似一隻蹲伏的凶獸。
不知何時,遠處雪色裏現出兩個小點,漸漸移近,踏著被前人踐踏得支離破碎的冰雪,來到喧囂的客棧門前。
有間客棧,便是此間的名字。
風聲呼嘯,掩不住門內滿堂的喝彩聲。
門外的少年與少女對視一眼,莞爾一笑,示意熟識的小二退下,掀簾走進廳堂。
熱氣襲人。少年與少女遠遠站在人群外,視線越過密集、嘈亂的眾人,看著台上的中年人拍下驚堂木,眾人皆靜。
“二姐,爹爹又在編故事騙人了。”少年摘下帽氈,抖去積雪,走向邊上的襯皮木椅,對正在拂雪的少女低笑道。方一說完,便縮了縮脖頸,一吐舌頭。
“嗬嗬,讓你說爹爹壞話,被他發現了吧?”少女黠笑道,對著遠遠瞪過來的中年人眨眨眼。
少年不以為意,“從小到大,我們又有哪一次做了錯事能夠瞞過爹爹的。不過還好,爹爹最怕娘親她們了,不然我們兄弟姐妹可就慘啦!”
少女微笑點頭,對尚未收回目光的中年人比了比唇語——“快點講完,娘親那邊催的急了。”
中年人微不可察地一點頭,仍在講著故事。
“桃穀六仙本是好意,眼下卻鑄成了大錯。令狐衝體內又輸入六道強沛的異種真氣,難受得幾欲昏死。他這一關,又該怎般闖過?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哎,怎麼就不講了啊?這不是吊人胃口嗎?”
“先生,走不得!明日若放晴,我們可就要繼續趕路了。這故事,怕是要等到十天半個月趕回來,才能再聽到。先生若是嫌銀錢不夠,我們這邊兄弟幾個再給你湊出個五兩,你給我們幾人單獨講,怎樣?”一名大漢站起身,一邊大聲叫喚,一邊疾走向邁下木階準備離去的中年人。大漢身後幾人跟著站起,紛紛呼應。
“對!明日我便要北上北蘭,這故事,怕是再也聽不到了!我出十兩!請先生為我講完!”對麵又有一青年刀客撥開身前數人,抓向中年人袖袍,卻抓了個空。
“先生今日講的那段沒有開頭的‘神雕俠’楊過的故事,在下喜歡得緊。午後卻又拋出一個令狐衝的故事,真是撓得人心裏癢得很。還請先生告知,這個故事明日能否講完?”一名虯髯大漢攔住中年人去路,抱拳問。
“自然可以講完,隻是須過些時日。明日家中有事,怕有不便。”中年人微笑還禮,告罪道。
“有何不便?”虯髯大漢追問。
中年人不答,自大漢身旁繞過,走出人群,一左一右拉著少年與少女,出門而去。這般動作看似平緩,卻偏偏比之圍追堵截的眾位羈客快出一分,從容走脫。
“先生,在下延宕一日,望先生明日定要來與我講完啊!”有不甘心的客人追出客棧,喚道。
中年人不置可否,身旁少年卻回頭笑道:“叔叔莫抱太大期望,此事爹爹是做不得主的。”
客人愣神。少年還要再言,卻被賞了個爆栗,疼得齜牙咧嘴,急忙轉頭,不敢再說。
其中一位客人倒也動過追隨的念頭。隻是中年人三人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風雪裏,又哪裏能夠尋到蹤跡。
有些客人仍不死心,便詢問店中的小二。小二也隻是搖頭,稱那位先生初來店中說書時便未告知姓名住處。也有些走南闖北多年的旅客言道三日之後中年人定會再來,還會接著今日這段講下去,總有一日會有完整的故事傳遍天下。
有人反駁,那客人便列出了名揚天下的郭靖黃蓉的故事便是出自這有間客棧,這中年人口中。眾人恍然。難怪那“神雕俠”楊過會與那郭靖大俠有如此深的淵源,原來竟是出自同一人之口。
於是這些走南闖北的羈旅客又興趣盎然的聊起了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的種種溫情、熱血與遺憾,以及懸擱在心頭的令狐衝嶽靈珊的諸多可能。
其間自然又點了眾多酒食。有過刀口舔血日子的旅人在呷了幾口燒刀子酒,微醺後,便又談起了自己或得意,或驚魂的一些往事。
話題終於還是扯到了那個名叫蘇葉的男子身上。
於是氣氛愈發高漲起來。
這是可以與中年人口中的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之類的傳奇人物並論,卻又真實活在這個世界的一個人。
樓上探出客棧掌櫃微帶自得的笑。